终端机的蓝光在熄灭前最后一次闪烁，像一颗坠落的星子。
陈默的影子被投在共情共振地图上，那些代表善意互动的光点此刻在他眼里都成了跳动的火苗——原来系统从来不是要他当英雄，而是要他当火种。
默哥？
身后传来钥匙串碰撞的轻响。
小杰顶着一头翘起的头发推门进来，手里攥着冷掉的豆浆，杯壁上凝着水珠，我刚去茶水间听见张姐在骂产品组，说上周的任务曝光量跌了四十个点。
要不...咱们把公开任务暂停两周？他把笔记本摊在桌上，屏幕里是社区试点的数据曲线，现在舆论场太敏感，上次那个大学生用系统作秀的热搜还挂在文娱榜呢。
陈默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停在老城区那片暗下去的区域。
那里曾是他第一次遛狗的小区，停吧。他转身时，白衬衫的袖口沾了点地图的荧光粉，但别叫暂停，改成倾听者挑战。他抽出笔在小杰的笔记本上画了个圈，目标群体写清楚：独居老人、单亲孩子、失业青年。
任务要求就一条——用最简单的方式陪伴他们，不设时长，不拍照片。
小杰的笔尖顿在不拍照片四个字上：那怎么统计完成度？
用户没打卡，后台数据会很难看。
不需要统计。陈默把笔帽扣上，金属碰撞声清脆得像敲在玻璃上，我们要的是他们自己记住，而不是系统记住。
窗外的蝉鸣突然拔高，李涛教授的敲门声混在其中。
老人抱着个牛皮纸袋，镜片后的眼睛泛着温黄的光：小默，我从档案馆翻到点东西。他抽出一沓泛黄的纸页，边角还带着霉斑，当年平凡人潜力觉醒计划的内部会议记录。
陈默的呼吸顿了顿。
他记得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去云城找李叔，却没说过这个计划。
泛黄的纸页上，一行钢笔字刺痛了他的眼睛：真正的社会变革从不在聚光灯下发生，而在每一次微不足道的互动中积累。
你父亲当年是项目组最年轻的研究员。李涛的手指抚过签名栏里那个熟悉的陈建国，他们试过发奖金、办比赛，最后发现——他合上档案，最有效的唤醒，是让善意变成本能。
陈默的喉结动了动。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档案上割出一道道金痕。
他突然想起七岁那年，张叔背着他蹚过积水的巷子时说的话：小默啊，帮人不需要记本子，记在这儿。他敲了敲自己的心口。
砰！
玻璃门被撞开的声响惊得三人同时抬头。
穿蓝色工装的中年男人冲进来，领口的工牌晃着光——云城物流中转站王建军。
他的脸涨得通红，手指几乎戳到陈默鼻尖：你们到底给我闺女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辞了超市的工作，整天蹲在小区里陪什么自闭症小孩！
陈默没退半步。
他按下桌上的遥控器，投影仪亮起时，王建军的骂声卡在喉咙里。
屏幕里，扎着马尾的姑娘坐在塑料小凳上。
她面前的男孩把蜡笔往嘴里塞，她就轻轻拿开；男孩把画纸撕成碎片，她就从书包里掏出新的。
整个下午，她只做了两件事：捡蜡笔，递画纸。
最后男孩突然拽她的衣角，把一块融化的水果糖塞进她手心。
这是上周三下午三点。陈默的声音很轻，您女儿说，那是她二十三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在帮忙，而是在陪着另一个自己。
王建军的手垂下来。
他盯着屏幕里女儿的侧影，喉结动了又动：她...她昨天回家时，兜里装了把晒干的茉莉花。他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的花已经褪了色，说是楼下奶奶塞给她的。
陈默没说话。
他看见王建军的手指在发抖，指腹有物流搬运工特有的老茧。
我...我去接她下班。王建军转身时撞翻了椅子，却没去扶。
他走到门口又停住，那什么挑战...能算我一个吗？
深夜十点，观察站的空调发出嗡鸣。
陈默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正要关电脑，终端机突然发出蜂鸣。
蓝色光幕比上次更柔和，像浸在月光里的湖水。
引路人协议启动。机械音带着一丝温度，你将成为第一个无绑定者的引导者。
屏幕上跳出的任务列表让陈默屏住了呼吸。
没有星级，没有奖励，甚至没有倒计时，只有一行行素白的字：陪便利店夜班阿姨包一次饺子听退休司机讲他开了三十年的公交路线在社区花园陪坐轮椅的老人晒半小时太阳。
最后一行字缓缓浮现：请做出你的选择。
陈默的手指悬在陪便利店夜班阿姨包一次饺子上方。
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玻璃，在他手背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想起下午王建军离开时红着眼眶说的那什么挑战能算我一个吗，想起李涛教授说的善意要变成本能，想起系统最初那个遛狗任务——原来所有的起点，都是最普通的陪伴。
他按下确认键。
终端机的蓝光骤然明亮，又慢慢暗下去，只留下一行小字：下一个倾听者，正在等你。
凌晨两点，陈默抱着笔记本走出观察站。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吹得墙上的倾听者挑战海报哗哗作响。
他扫了眼后台数据——上线十二小时，参与人数只有三十七。
但他知道，在云城的某个便利店，有位夜班阿姨正把冰箱里的速冻饺子收起来，往盆里倒了把新面粉；在某个公交站，有个退休司机翻出压箱底的路线图，对着空气练习讲解；在某个社区花园，有位坐轮椅的老人让孙女把折叠桌搬到太阳最暖的地方，桌上摆着两个干净的玻璃杯。
而这些，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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