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爬上烟火故事馆的霓虹招牌,陈默就被小杰连拖带拽拽到门口。
玻璃上还凝着夜露,他哈了口气,指尖在雾气里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这是他从十二岁起养成的习惯,每次重要日子都要在窗上涂鸦。
默哥!你看!小杰突然攥紧他的手腕。
陈默抬头。
街道尽头的梧桐树下,人影正像涨潮的海水般漫过来。
穿校服的学生抱着旧相册跑在前头,拎菜篮的阿姨把塑料袋往臂弯里塞了塞加快脚步,甚至有几个西装革履的上班族背着电脑包,手里还攥着皱巴巴的信纸。
这才七点半。陈默喉结动了动,掌心沁出薄汗。
他昨晚在签到本上写的开馆时间是九点。
我去拿扩音器!小杰转身要跑,又回头扯了扯陈默的衣角,你...你别慌啊,昨天王经理说他表弟的摄影队八点到,我让他们先拍外围
话音未落,最前面的小姑娘已经举着手机冲过来:哥哥是陈默吗?
我奶奶让我把她和张爷爷的定情手帕带来!她扬起的布包被风掀开一角,靛蓝色的手帕上,用红线绣着歪歪扭扭的永好二字。
陈默蹲下来,轻轻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你奶奶是住在三单元的周阿姨?
上次她给我送的桂花糕,我还留着糖纸呢。
小姑娘眼睛倏地亮起来,转身朝人群喊:真的是陈哥哥!
他记得我奶奶!
人群哄地往前涌了半步,又自觉停下。
陈默这才注意到,最外围站着几个穿洗得发白蓝布衫的老人,手里攥着磨得起毛的布包,脚步虚浮地踮着,像怕踩脏了新铺的地砖。
张奶奶?他脱口而出。
左边那个头发全白的老太太浑身一震,布包啪地掉在地上。
里面滚出个铁盒,陈默一眼认出——是当年张奶奶每天给他装热乎包子的盒子,盒盖上的红漆早褪成了粉色。
默...默子?张奶奶颤巍巍弯腰去捡,陈默已经蹲在她跟前。
他指尖碰到铁盒的刹那,记忆突然涌上来:七岁那年冬天,他缩在楼道里啃冷馒头,张奶奶端着刚出笼的包子追出来,铁盒焐得她掌心通红,小默啊,热乎的才养人。
我在这儿呢。陈默把铁盒轻轻放回她手里,抬头时看见其他老人眼眶都红了。
那个总在菜市场给他塞菜头的刘爷爷,总帮他补书包带的修鞋匠赵叔,还有当年在社区卫生站值夜班,偷偷给他煮姜茶的孙阿姨。
我们就是...来看看。刘爷爷搓着粗糙的手指,指甲缝里还沾着洗不净的菜泥,听小王说这儿展的都是咱普通人的故事,可咱们这把老骨头...哪有啥故事好展的。
有!小杰不知什么时候挤过来,胳膊肘轻轻撞了撞陈默,我带你们进去看样东西。他半扶半搀地领着老人们往馆里走,经过陈默身边时压低声音:我让人把你十岁时社区采访的录音找出来了,就存在展柜的播放器里。
陈默跟着走进展厅。
玻璃展柜前,老人们围作一圈。
当熟悉的童声从播放器里传出来时,张奶奶的手猛地捂住嘴——
记者阿姨问我,最想感谢谁。
我说,是张奶奶的包子,刘爷爷的菜头,赵叔的针线,孙阿姨的姜茶。
他们不是超人,是我每天都能碰到的人。
后来有天我问张奶奶,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说,因为你让我想起我那在外地的孙子,他也总吃冷饭。
原来大人也会孤单,原来帮忙不是牺牲,是互相取暖。
录音结束时,孙阿姨的眼泪滴在展柜玻璃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
张奶奶颤巍巍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展柜里那个铁盒——和她手里的一模一样。
原来...原来我们当年的笨手笨脚,对小默来说是这么大的光。刘爷爷抹了把脸,声音哑得像破风箱。
陈默喉头哽得发疼。
他想起系统刚激活时,自己蹲在张奶奶家门口,被她养的狗追得满院子跑。
那时他只觉得这任务麻烦,哪知道狗链子上挂的铃铛,其实是张奶奶怕他看不清路特意系的。
陈先生。
一道带着书卷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默转身,看见李涛教授正朝他招手,旁边站着个举着摄像机的年轻女孩,胸前挂着云城日报的记者证。
小苏是我带的研究生,专门做社会观察报道的。李涛拍了拍女孩的肩,她听说你的故事,非要来做深度采访。
小苏把话筒递过来时,陈默瞥见她背包侧袋露出半截褪色的红领巾——和展柜里某个小学生捐的展品一模一样。
陈先生,很多人好奇所谓烟火系统的技术原理,您能谈谈吗?小苏的问题刚落,陈默就笑了。
他想起那个暴雨天,自闭症女孩小糖在便利店哭到喘不上气,妈妈急得直搓手。
是他蹲下来,用系统奖励的共情力强化卡教小糖数雨水打在玻璃上的点数。
后来小糖妈妈学会了,现在成了社区自闭症家庭互助会的发起人。
技术?陈默摇了摇头,我更想讲个故事。
有位妈妈,她曾经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人,因为她连女儿的哭声都哄不好。
可现在她能站在五十人面前,教其他家长怎么用雨声帮孩子平静下来。
我们不是在塑造英雄。他望着不远处正给老人们讲解展品的小杰,阳光透过天窗洒在年轻人发梢上,我们只是想让更多人相信,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有意义。
小苏的笔在本子上唰唰写着,忽然抬头:那您觉得,这种意义要怎么延续?
陈默还没回答,展厅另一侧传来轻呼声。
他转头,看见个穿白T恤的年轻男子正往留言墙上贴便签。
黑色水笔字迹有些抖:我今天才意识到,原来我也曾是别人生命中的烟火。
几个正在参观的学生凑过去,有人掏出手机拍照。
很快,这条留言的照片就出现在云城本地论坛,评论像滚雪球般涌来——
初中时总给我留热饭的宿管阿姨,原来我也是她的孙子。
上个月帮迷路的奶奶找家,她后来托人给我送了罐腌萝卜,我当时还嫌麻烦...
我们都太急于成为耀眼的火把,却忘了自己本就是温暖的余烬。
小杰举着手机冲过来,屏幕上是不断刷新的评论:默哥!
网友说要给留言墙开话题超话!
还有社区群里有人提议,把故事馆办到他们小区去!他眼睛亮得像星星,要不我们做巡回展吧?
去更多社区、学校,让更多人参与!
陈默望着被便签覆盖的留言墙,那些字迹有工整的钢笔字,有歪歪扭扭的铅笔印,甚至有用口红写的。
他想起系统休眠前的提示音,想起张奶奶多塞的青菜里藏着的温度。
可以,但有个要求。他转向小杰,每一场展览必须由当地人主导策展,我们只提供框架。
为什么?小杰愣住。
因为烟火要落在具体的土地上才会暖。陈默指了指窗外,卖煎饼的阿姨正给环卫工递热乎的饼,三公里外的棚户区有位修伞的王伯,他补的伞骨能撑过台风天;老城区的理发店张姐,总给独居老人免费剪头。
这些故事,只有他们自己讲才最生动。
小杰突然笑了,用力拍他后背:我懂了!
就像当年咱们小区的邻居,得自己把温暖传下去。
暮色漫进展厅时,人群渐渐散去。
陈默搬了把椅子坐在留言墙前,指尖轻轻拂过那些便签。
有张用蜡笔画的太阳,旁边写着谢谢每天叫我起床的保安叔叔;有张皱巴巴的便利贴,是用左手写的爸爸走后,是楼下阿婆每天给我留汤。
手机在这时震动。
那个熟悉的陌生号码再次跳出,陈默接起,耳边传来机械音:绑定者身份确认,欢迎进入共情纪元。
接着是道低沉的男声,像穿过岁月的风:真正的烟火,不在展馆里,在你转身后的街道上。
电话挂断。
陈默站起身,玻璃窗上他早晨画的笑脸还在,被夕阳镀成金色。
他推开馆门,晚风裹着煎饼的香气涌进来,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卖棉花糖的小车又出现在街角,糖丝飘成粉色云朵。
小杰锁好门走过来:明天我去踩点,巡回展第一站...你说放哪儿好?
陈默望着街道尽头的老城区方向,那里的路灯已经亮起,暖黄的光里,能看见棚户区的屋顶像片起伏的波浪。
就去棉纺厂宿舍区吧。他说,听说那里有位守了三十年传达室的周大爷,他的抽屉里存着整栋楼的钥匙。
小杰掏出手机记下来,忽然指着天空:看!
陈默抬头。
不知何时,城市的天际线上飘起几盏孔明灯,暖黄的光摇摇晃晃,像散落的星星。
最前面那盏灯上,用红笔写着:愿每个余烬,都找到自己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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