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文献选读》那场石破天惊的“课堂问答”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涟漪在小小的校园圈子里扩散开来。叶长安这个名字，不再仅仅和王大锤嘴里的“神算”挂钩，更染上了一层“学神秘不可测”的光环。论坛匿名版块里，关于他如何在李教授的刁难下精准反击、甚至指出教授错误的帖子盖起了高楼，虽然很快被管理员以“讨论学习请移步学术区”为由删帖，但截图和谈资早已在私下流传。
“看见没！看见没！我就说我兄弟叶大师牛逼吧！”宿舍里，王大锤捧着个破旧的备用机（他的“肾8”终究是没找回来），唾沫横飞地指着屏幕上的截图残影，胖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光彩，“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那都是基本操作！课堂打脸教授？小菜一碟！捡钱丢手机？那只是大师小试牛刀，给咱们凡人一点小小的震撼！”
他一边吹嘘，一边习惯性地摸向裤兜——空空如也。备用机那廉价的塑料壳触感，瞬间将他从“兄弟牛逼我自豪”的云端拉回了冰冷的现实。
钱！
手机！
这两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脆弱的心灵和干瘪的钱包上。
“嘶……”王大锤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自己备用机屏幕上显示的个位数余额，又看看依旧窝在旧椅子里，一手翻着本新淘来的《符箓大全》（地摊货），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趴在他腿上打盹的旺财下巴的叶长安。
一个绝妙（自认为）的“商机”，如同闪电般劈开了王大锤被贫穷笼罩的脑海！
他猛地一拍自己肥厚的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把旺财都惊得抬了下头。
“老叶！叶哥！叶大师！”王大锤一个箭步冲到叶长安椅子前，小眼睛迸发出饿狼看到肥肉般的绿光，“咱们的机会来了！天大的机会啊！”
叶长安眼皮都没抬，指尖依旧在旺财柔软的颈毛间流连。旺财被拍腿声惊扰的不满很快被主人的抚摸平息，舒服地哼唧一声，重新把脑袋埋了下去。
“你看！”王大锤激动地挥舞着备用机，“你现在这名气！如日中天！论坛都炸锅了！虽然李老头那事删帖了，但神算的名头更响了！这是无形资产啊！”他唾沫横飞，掰着手指头数，“市场需求！看看这需求！失恋的！挂科的！丢东西的（比如我）！对未来迷茫的！考前焦虑的！咱们完全可以开展业务啊！知识付费！啊不，玄学服务变现！”
叶长安终于从地摊版《符箓大全》上抬起眼皮，极其敷衍地瞥了激动得浑身肥肉乱颤的王大锤一眼，眼神里清晰地写着两个大字：无聊。
“闭嘴。吵。”他淡淡吐出三个字，低下头，继续研究书上那鬼画符般的图案，仿佛那比王大锤的“宏图大业”有趣一万倍。
“别啊！大哥！”王大锤哪肯放弃，立刻祭出软磨硬泡大法，蹲在叶长安椅子边，胖脸上堆满了谄媚和哀求，“就试试！咱就接点简单的！比如……找东西！校内找东西总行吧？对你来说不是抬抬眼皮的事儿吗？神念一扫，啥找不到？咱们这叫资源合理利用！劫富济贫…啊呸，服务同学！”
他见叶长安不为所动，立刻竖起三根胖手指赌咒发誓：“我保证！绝对不接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感咨询、考前祈福！就找东西！钥匙、饭卡、U盘！丢了啥找啥！而且！”他加重语气，伸出胖手比划，“赚了钱，三七分！你七！我三！怎么样？够意思吧？脏活累活（指收钱发广告）全归我！您就动动金口！”
叶长安被他在耳边嗡嗡得心烦意乱，书上的符箓都仿佛在跳舞。他烦不胜烦地挥了挥手，像是赶走一只特别执着的苍蝇，语气带着深深的无奈和一丝纵容：“随你。别烦我。别扯上我名字。”算是默许了王大锤这荒诞的“创业计划”。
“得令！大哥您瞧好吧！”王大锤如同得了圣旨，瞬间满血复活，精神百倍。他立刻抓起备用机，手指在屏幕上舞出了残影。
很快，校园论坛匿名灌水区、几个屏蔽了叶长安的活跃微信群（如“经管院二手交易群”、“吃货联盟”、“期末求不挂神教”等）里，悄然冒出了一则风格鲜明的广告：
【长安神算】校内业务开张！非诚勿扰！
专业解决疑难杂症！
寻物问路（限校内范围，钥匙饭卡U盘书包…精准定位，手到擒来！）
情感咨询（感情随缘，大师只解惑不包成！）
考前祈福（心诚则灵，大师不代考！）
铁口直断，童叟无欺！
首次体验特惠价：9.9元！（支持红包）
联系QQ/微信：王大锤（备注：神算）（附上一张模糊的、不知从哪找来的、仙风道骨老道士打坐P图，旁边一行小字：心诚则灵，信则有！）
广告一发，群里和论坛顿时一片“？？？”和“哈哈哈”，嘲讽居多。
“王大锤你又搞什么飞机？”
“9.9找饭卡？我饭卡里就剩三毛！”
“神算？算算我啥时候脱单？”
“已举报，封建迷信！”
然而，总有一些抱着“死马当活马医”或者纯粹“9.9买个乐子”心态的人。尤其是几个刚丢了心爱口红、限量版钥匙扣或者存了重要复习资料的U盘的女生，在焦头烂额遍寻不着后，看着那9.9的价格，鬼使神差地加了王大锤的QQ/微信。
“业务”就这么荒诞地开张了。
当王大锤拿着第一位“客户”（一个丢了蓝牙耳机的女生）提供的丢失地点（综合楼自习室）、大概时间等信息，屁颠屁颠、满怀期待地跑来询问“叶大师”时，叶长安正被书上一个画错的符箓弄得有点烦躁。
他头也没抬，神念如同无形的雷达波，瞬间扫过整个综合楼。那点微弱的电子信号在他感知中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
“三楼西侧女厕，第二个隔间，冲水水箱盖子后面。”叶长安语气极其敷衍，仿佛在说“门口有垃圾”。
王大锤一愣：“啊？女厕？”但他对叶长安的“神算”能力早已深信不疑，立刻原话转告客户。
半个小时后，王大锤的备用机疯狂震动起来。
“卧槽！大师！真神了！真的在水箱盖子后面！你是怎么知道的？！太感谢了！红包奉上！”后面跟着一个9.9的红包。
王大锤看着红包到账的提示，胖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如同盛开的菊花！他激动地原地蹦了一下，差点撞到上铺床板。
有了第一个成功案例（虽然地点有点尴尬），王大锤底气更足了。第二个客户，一个丢了U盘的男生，提供的信息是“可能在篮球场或者回宿舍的路上”。
叶长安当时正试图教会旺财“握手”，被王大锤打断，更不耐烦了。神念随意一扫，锁定目标。
“二食堂门口，绿色垃圾桶，最上面那个外卖袋里。”语气比刚才还敷衍。
男生将信将疑去找，忍着恶心翻开那个油腻的外卖袋——果然找到了他以为被偷了的U盘！他激动地在群里发消息：“卧槽！真在垃圾桶！大师牛啤！（破音）”
又一个9.9红包到账。
第三个客户，一个丢了一卡通的大一新生，只记得昨天去过图书馆。
叶长安被烦得不行，书一合：“图书馆，二楼社科阅览室，进门右手边第三张桌子，桌腿内侧，卡在缝隙里了。”
新生跑去一看，分毫不差！
几个成功案例（虽然过程都透着点诡异和味道），让“长安神算寻物”的名头在极小范围内悄然坐实。王大锤在“客户”群和论坛匿名区吹得天花乱坠：“长安神算，名不虚传！”“叶大师不出门，便知失物处！堪比活GPS！”“9.9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买一个失而复得的惊喜！”
他数着微信零钱里那几十块零碎的“巨款”（扣除叶长安的七成，他也有十几块了），感觉人生到达了巅峰！
“大哥！走！”王大锤豪气干云地一把拉起正试图让旺财把爪子放到他手心（未果）的叶长安，“小弟请客！撸串去！庆祝咱们‘长安咨询’业务开张大吉，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叶长安被他硬生生从椅子上薅起来，看着王大锤那副“商业巨子”的得意嘴脸，无奈地叹了口气，连白眼都懒得翻了。
校外，后街最便宜的一家露天烧烤摊。塑料桌椅油腻腻的，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炭火和调料的味道。
王大锤拿着菜单，指点江山：“老板！十串羊肉！……哦不，五串！五串羊肉！十串土豆片！五串韭菜！再来两瓶最便宜的啤酒！要冰的！”点完，还意犹未尽地补充，“羊肉要肥点的啊！”
叶长安抱着被他强行带出来“见世面”、此刻正蹲在他脚边好奇地东张西望的旺财，在吱呀作响的塑料凳上坐下。他看着王大锤那副“挥金如土”的架势，再看看菜单上那点可怜的肉量，无奈地摇了摇头。
烤炉上烟火升腾，廉价的肉串在炭火上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对饥肠辘辘的王大锤而言）的焦香。
王大锤搓着手，眼睛放光地盯着烤炉，嘴里还在畅想着未来：“老叶，我跟你说，咱们这生意有搞头！这才刚开始！等口碑做起来，9.9那都是引流价！以后找钥匙20，找手机50，找男朋友……呃，这个不接！咱们要专业化！规模化！争取下学期，咱哥俩就能搬出宿舍，租个大house！请个阿姨！顿顿有肉！”
叶长安没接话，拿起一串刚烤好、撒着厚厚孜然辣椒面的土豆片，慢条斯理地吹了吹，送入口中。味道粗糙，带着浓浓的烟火气。
脚边，小旺财仰着毛茸茸的脑袋，湿漉漉的黑眼睛紧紧盯着叶长安手里的烤串，又看看烤炉上翻滚的肉串，粉嫩的小舌头忍不住舔了舔鼻子，发出一声细小的、带着渴望的“呜~”。
王大锤正说到激动处，拿起刚上桌的一串烤得焦香的羊肉，刚想往嘴里送。
突然！
一道黄白相间的影子快如闪电！
“汪呜！”
只见旺财后腿一蹬，小身子猛地跃起，精准无比地一口叼住了王大锤手中那串羊肉最下面那块最大的、还滴着油的肥肉！
“卧槽！我的肉！”王大锤猝不及防，手上一轻，只剩下光秃秃的竹签。
旺财叼着战利品，轻盈落地，小尾巴得意地摇成了风车，叼着那块对它来说不小的肉块，飞快地窜到叶长安脚边，警惕地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王大锤，然后才趴下来，美滋滋地用两只前爪抱着，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发出满足的吧唧声。
叶长安看着脚边偷肉成功、吃得正香的小家伙，再看看对面举着空签子、一脸肉痛加懵逼的王大锤，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极其罕见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明显的弧度。
他拿起一串新的土豆片，慢悠悠地咬了一口。
嗯，这烟火气，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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