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茶几上张姐推过来的红纸条,墨迹未干的生辰年月还带着潮意。
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来——这和紫希用蜡笔在我手心画的生辰八字,笔画走势像极了。
林大师,我先生说您算得最准。张姐把茶盏往我跟前推了推,青瓷盏沿还沾着她刚才擦眼泪的粉痕,我和老周结婚八年,前两年流产两次,去年开始连孕都怀不上。
找了三个半仙,都说我命里缺子...您给看看,到底是缺什么?
我捏着纸条的指尖发沉。
紫希的画纸还在裤兜里硌着大腿,上面棺材里的人要结婚的字迹被体温焐得发烫。
茶水间那只大黑猫的哀鸣突然在耳边炸响,我猛地回神,发现张姐正盯着我发颤的手腕。
林大师?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我清了清嗓子,把罗盘往中间推了推。
檀木指针刚转半圈就猛地顿住,针尖死死扎在癸位。张姐,您这八字...我抬头看她,她正攥着胸口的翡翠吊坠,绿得发暗的玉面蹭着锁骨处的薄汗,日主丁火,生在未月,本就弱。
年柱癸水透干,月柱辛金伤官,这是...水多灭火的局。
张姐的手指咔地捏断了翡翠绳子。
珠子骨碌碌滚了半桌,她也不捡,往前探着身子:我就说去年那场大旱邪性!
我们建材厂存的水泥全裂了缝,老周非说我不该把院里的荷花池填了盖仓库——您说这和水有关?
我盯着她发颤的眼尾。
前晚在她办公室,柳助理后颈那块桃花胎记还在眼前晃。您小时候是不是十岁那年落过水?我脱口而出,掉进河里,被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救起来?
张姐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
她抓住我手背时,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您...您怎么知道?
那年我在河边玩,脚滑掉进闸口,是个在洗衣的阿姨把我拽上来的。
后来我妈去谢她,她说这闺女命里缺护持,往后见水得亲。
打那以后,我家后院挖了荷花池,我名字里的淑字也是那会儿改的。
她的指甲陷得更深了。
我抽回手,看见五道红痕正顺着腕骨往上爬。
叶琳琅突然在旁边轻咳一声。
我这才注意到她从刚才就没动过——坐姿僵得像尊石膏像,右手攥着的纸巾早被揉成了团,指节白得发亮。
叶小姐?我出声唤她。
她猛地惊醒似的抬头,睫毛上还沾着水痕:啊...我就是想起去年冬天,在便利店看见的那个小女孩...话音未落,张姐已经抓住她胳膊:琳琅你说什么?
哪个小女孩?
没什么!叶琳琅的声音拔高了三度,她慌乱地抽回手,茶水杯被碰得叮当响,我就是...就是觉得林大师算得太准了。
我没接话。
张姐的八字盘在罗盘上投下阴影,丁火的位置正被癸水死死压着。张姐,我敲了敲年柱的癸字,您这命局喜水,但水多了反而克日主。
去年填了荷花池,断了水脉,所以才会流产。
可您先生的八字...我顿了顿,我需要他的生辰。
张姐的脸唰地白了。
她摸出手机的手在抖,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老周...老周说他不信这些。
可我昨天翻他旧户口本了。她把另张纸条推过来,墨迹比她的更淡,像是用铅笔描过又填了墨,壬戌年,辛亥月,丙申日...您看,能合吗?
罗盘指针这次转得很慢。
我盯着丙申日的丙火,和张姐的丁火碰在一起,像两根快烧完的火柴棍。您先生日主丙火,生在亥月,本就弱。我喉咙发紧,您二位八字里,水都太旺了。
水主智,主财,可火主嗣...这火被水一浇,子嗣就难落根。
张姐突然笑了。
她笑着笑着就哭出声,眼泪砸在茶盘里,溅起细小的水花: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老周不肯和我一起算,是怕这个。
去年他说想要个孩子,我高兴得整宿整宿睡不着,可每次怀上...每次...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林大师,您救救我!
我给您加钱,加多少都行!
我们两口子就想要个孩子,怎么就这么难?
我抽回手时,兜里的画纸窸窣作响。
紫希的字迹在裤袋里发烫:叔叔,棺材里的人,是要结婚的。柳助理抱着张姐离开办公室时说的三日后辰时,突然在耳边炸响。
我盯着张姐哭花的妆容,她眼角的泪痣红得像滴血:张姐,我可以试试。
但...有些因果,不是改改风水就能解的。
她猛地抓住我的衣袖:您说!要我做什么?
我看着她发颤的眼尾,想起玻璃幕墙上那个抱棺材的红裙影子。三日后辰时,让周总一起过来。我摸出紫希的蜡笔,断裂处的血痕在灯光下泛着暗紫,带点水过来,越多越好。
叶琳琅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盯着我手里的蜡笔,嘴唇抖得厉害:林羽...紫希的蜡笔,真的能
琳琅!张姐喝住她,又转头对我赔笑,这孩子就是太急。
林大师,三日后辰时,我们准到。她掏出张黑金卡拍在桌上,这是定金,不够我再补。
我捏着蜡笔站起来。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玻璃上,模糊了那个婚字的影子。
叶琳琅跟在我身后,走到门口时突然拽住我衣角:林羽,柳学长说的因果...是不是和紫希有关?
还有那个红裙子的女人...
三日后就知道了。我打断她。
裤兜里的画纸被汗水浸透,紫希的字迹晕成一团,像团化不开的血。
雨越下越大。
我走进电梯时,看见玻璃幕墙上的影子还在。
她抱着小棺材冲我笑,雨水顺着玻璃流下来,把婚字冲成了祸。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
我迈出脚时,后颈还在发烫——刚才在玻璃幕墙前那道红影,像根细针扎进了脊椎骨。
张姐的香水味裹着湿雨气涌过来,她攥着我的胳膊肘,指甲几乎要嵌进西装里:林大师,您说让我做好失望准备...是不是真的没救了?
我低头看她。
她眼尾的泪痣被雨水晕开,像滴化在宣纸上的血。
裤兜里紫希的画纸正随着心跳一下下蹭着大腿,上面棺材里的人要结婚的字迹早被体温泡得发软。张姐,我抽回胳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口袋里的蜡笔,断裂处的血痕硌得生疼,改命局不是改数学题,加减几个风水局就能算清。
您和周总的火被水克了八年,这因果...得拿更沉的东西换。
她的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叶琳琅突然从后面拽了拽我衣角。
这姑娘的睫毛还沾着雨珠,刚才在办公室揉皱的纸巾团还攥在手心,指缝里渗出几缕碎纸屑:林羽,张姐说要请你去旋转餐厅吃饭,我...我订了寿司外卖,紫希说今天要吃三文鱼手卷。
琳琅!张姐的声音带着点急,林大师帮了这么大的忙,怎么能让你请——
不用了。我打断她。
紫希蹲在我家玄关啃蜡笔的样子突然浮出来,她总把三文鱼的鱼皮卷在海苔外面,说这样像小棺材穿花衣裳。
我摸出手机看时间,屏幕亮光照出张姐脸上的错愕:我和小侄女约了六点半吃饭,她最讨厌等人。
张姐的指甲在手机壳上敲出哒哒声。
她身后的柳助理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撑着黑伞立在台阶下,后颈那片桃花胎记在雨里泛着粉。那...改日我让老周备家宴。她把黑金卡往我手里塞,我没接,卡滑落在地,被雨水冲出去半尺。
叶琳琅弯腰去捡时,我瞥见她后颈——和柳助理一模一样的位置,有块淡粉色的印记,像被指甲掐出来的。
张姐,我蹲下身,指尖在卡上顿了顿,叶小姐说想和您合作的事...您考虑得怎么样?
雨丝突然密了。
张姐的伞倾斜过来,阴影里她的嘴角扯出个笑:林大师也帮着说情?
琳琅提的那个阴阳中介项目,说要给活人找鬼屋租客、替亡魂寻往生物件...我做建材生意的,和这些沾边...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叶琳琅发白的嘴唇,不是不行,就是得找个合适的鬼镇场子。
叶琳琅的呼吸突然重了。
她攥着纸巾团的手在抖,碎纸屑簌簌落在雨里:张姐,我保证找的都是...都是有因果的善魂。
就像上次帮陈阿婆找的那间老房子,她孙子车祸走的,魂魄不肯离...您看,那房子现在不是卖出去了?
陈阿婆的孙子?张姐突然笑了,可那笑没到眼睛里,那孩子死的时候,手里攥着半块带血的红砖。
我建材厂去年丢的那批耐火砖,型号和他攥的那块...倒挺像。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紫希前天在我手心画的红砖纹路,和张姐话里的耐火砖重叠在一起。
叶琳琅的指甲掐进掌心,指节白得透明:张姐,那只是巧合...
是巧合就好。张姐转身往台阶下走,高跟鞋踩在水洼里溅起水花,三日后辰时,我让老周带着两桶玉泉山的水来。
林大师说要越多越好,我让人搬了十桶——她突然回头,雨水顺着发梢滴在锁骨处的翡翠珠子上,对了,您刚才说的本命凶年...我和老周的?
我摸出罗盘。
檀木指针在雨里转得很慢,最后钉在申位。周总壬戌年生,今年犯太岁。我盯着张姐后颈——刚才被雨水打湿的发间,露出半枚红绳,坠子是块刻着煞字的玉牌,您二位八字里都有咸池星,桃花煞...要当心身边带木字旁的人。
张姐的手猛地摸向后颈。
柳助理撑着伞凑近,我看见他耳后有颗黑痣,正好在木字的位置。知道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柳助理,把林大师的车叫过来。
叶琳琅突然拽住我袖子。
她的手掌滚烫,像块烧红的炭:林羽,紫希的蜡笔...是不是真的能镇住那个红裙子?
还有柳学长后颈的胎记,和我小时候被车撞时...撞我的人后颈也有块桃花印...
上车吧。我拉开后车门,雨刮器唰地扫过挡风玻璃,把玻璃上的水痕刮成张扭曲的人脸。
叶琳琅还站在雨里,发梢滴着水,眼神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我摇下车窗,她的声音混着雨声飘进来:等紫希吃完三文鱼,能...能和我说说张姐的事吗?
车开出去时,我从后视镜里看见她还站在原地。
雨幕里她的影子越来越淡,可后颈那片淡粉的胎记却越来越清晰——和柳助理的,和张姐提到的带血红砖男孩的,还有紫希画纸上那个抱棺材的红裙女人后颈的,一模一样。
裤兜里的画纸突然动了一下。
我摸出来,紫希用蜡笔新画的字迹在雨雾里晕开:叔叔,棺材里的人,要和带桃花的人结婚哦。
雨刷器还在唰唰响。
我盯着前挡风玻璃上未刮净的水痕,那痕迹渐渐凝成个婚字,又被下一波雨水冲散,变成无数个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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