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墨汁，将出租屋的窗户染得漆黑。
叶辰回到了这具身体的“家”。
一个不足十平米的空间，空气中浮动着潮湿与霉菌的混合气味，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灰败的水泥。
这里比医院更像是一座冰冷的囚笼。
他坐在床沿，那张唯一的椅子堆满了杂物。
【帮助手册】里的内容并不复杂，能量的获取方式主要有两种：吸收世间万物散逸的“情绪能量”，或直接吸收蕴含能量的特殊物品。
前者虚无缥缈，后者遥不可及。
他现在身无分文，连下一顿饭都成问题。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的系统界面，那个【新手福利：随机英灵碎片x1】的图标，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
【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剧烈，求生欲望达到临界值…】
【新手福利自动激活…】
【英灵召唤仪式…强制启动！】
“喂！”
叶辰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抗议。
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他脑海深处爆发，瞬间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气，视野骤然陷入一片黑暗。
房间里的空气，温度陡然下降。
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骨一节一节向上攀爬，冻结了他的血液，麻痹了他的神经。
这不是单纯的冷。
是生命面对天敌时，源自基因深处的战栗。
一道纤细的人影，就在他眼前不到三米的地方，由虚到实，悄无声息地凝聚成形。
黑色水手服，红色领巾，黑色长发如瀑。
以及一双，在黑暗中亮起不祥红光的，仿佛蕴含着尸山血海的眼瞳。
赤瞳。
叶辰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他认得她。
更认得她手中那柄缓缓出鞘，刀身上缠绕着不祥咒文的武士刀。
妖刀·村雨。
一击必杀的咒毒之刃。
致命的杀意凝成实质，像无数根钢针，刺入叶辰的每一寸皮肤。
他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僵硬，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系统光幕上那条猩红的能量槽，此刻已经彻底清空，只剩下闪烁的【能量枯竭】字样，像是在宣告他的死刑。
赤瞳的动作没有一丝多余，握刀，出鞘，前倾。
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杀戮的美感，每一个细节都指向一个结果——死亡。
“你是谁。”
她的声音响起，冰冷，空洞，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像是两块浮冰在碰撞。
刀尖，已经对准了他的心脏。
死亡近在咫尺。
叶辰的大脑却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醒。
反抗？
以他F级的格斗术，恐怕连对方的衣角都碰不到。
求饶？
对于一个只会执行命令的杀手来说，毫无意义。
怎么办？
他的视线，越过那致命的刀尖，落在那张精致却毫无表情的脸上。
他想起了她的过去，那个在血与火中挣扎，被当做工具培养，连饱腹都是奢望的少女。
她不是一个单纯的杀人机器。
她是一个……需要被拯救的人。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濒死的脑海中滋生，然后像野火般蔓延。
叶辰紧绷的身体，忽然放松了下来。
他没有去看那把刀，而是直视着赤瞳那双毫无生气的红色眼眸。
在赤瞳即将挥刀的刹那。
“你饿不饿？”
叶辰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静。
“……”
赤瞳前冲的动作，出现了万分之一秒的凝滞。
那双红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她手里的村雨，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气。
刀尖离他的胸口，只差几厘米的距离。
“我这里有刚买的米。”
叶辰继续说着，他的语气不像是在面对一个能随时取走他性命的杀手，更像是在跟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闲聊。
“虽然没什么好菜，但是做一锅热腾腾的米饭，应该还是可以的。”
他说着，甚至还真的朝着墙角的那个小小的电饭煲扬了扬下巴。
赤瞳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红色的眼睛像是在分辨他话语中的真伪。
她经历过无数次的背叛与欺骗，早已不相信任何人。
眼前这个男人，很弱。
弱到她甚至不需要动用全力，就能轻易地将他抹杀。
可他的反应，却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
没有恐惧，没有求饶，没有歇斯底里的反抗。
只有一句……你饿不饿？
“回答我的问题。”
赤瞳的声音依旧冰冷，但那股凝如实质的杀意，却悄然消散了一丝。
“你是我的召唤师吗？”
“是。”
叶辰坦然承认。
“那你应该知道，召唤我，需要付出代价。”
“我知道。”
叶辰点了点头。
“作为被召唤的英灵，我有权决定是否遵从你的命令，甚至……”
赤瞳的视线落回他心脏的位置。
“……有权抹杀弱小无能的召唤师。”
“这个我也知道。”
叶辰的回答，再次让她感到了意外。
他似乎对这一切都了如指掌。
“那你还敢召唤我？”
“因为，我需要的不是一个杀戮的工具。”
叶辰迎着她的视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需要一个家人。”
“家人？”
这个词，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赤瞳尘封已久，甚至连她自己都快要遗忘的某个角落。
她的脑海中，闪过妹妹黑瞳的脸。
那唯一称得上是家人的存在，如今却早已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握着村雨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她冷冷地拒绝，像是在驱赶某种会让她变得软弱的情绪。
“是吗？”
叶辰轻轻笑了一下。
“可我需要。”
“我在这个世界，无依无靠，跟你一样。”
“一样？”
赤瞳的眉头，第一次微微皱起。
“我没有父母，没有朋友，住在这个破烂的出租屋里，随时可能会被赶出去，吃了上顿没下顿。”
叶辰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这个世界很大，但没有一盏灯是为我亮的。”
“所以，我需要一个伴。”
“一个能一起吃饭，一起说话，一起……把这里变成‘家’的人。”
他伸出手，不是为了攻击，也不是为了防御。
他的手掌摊开，掌心向上，缓缓地，指向了赤…瞳。
这是一个邀请的姿态。
“我无法命令你，也给不了你什么荣华富贵。”
“我唯一能给你的，就是一个承诺。”
“只要我还活着一天，这里，就有你的一碗饭。”
“一个……家。”
最后的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打在赤瞳的心上。
出租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辆驶过的声音。
赤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手中的村雨，依旧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但那股逼人的寒气，却不知在何时已经彻底收敛。
她看着叶辰。
看着他那张因为营养不良而略显苍白的脸，看着他那双清澈而真诚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欲望，没有算计，没有命令。
只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名为“平等”与“接纳”的东西。
她作为杀手的一生，所接触到的，不是命令，就是敌人。
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从未有人，想给一个杀人工具……一个家。
这种感觉，很陌生。
陌生到让她感到一丝恐慌，却又……无法抗拒。
良久。
“锵。”
一声轻响。
妖刀村雨，被缓缓地，收回了刀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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