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委员会成立的第三天,林远在办公室批改完最后一份章程,目光落在监察条例四个字上。
叩叩。
门被推开半寸,阿敏探进头来。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旗袍,盘发上别着枚翡翠簪子——这是她调解时的习惯,用温和的表象降低对方戒心。
林远注意到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框,那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林先生,阿敏走进来,把牛皮纸袋放在他案头,这三天查了各部门的工作记录,有件事...她顿了顿,从袋里抽出三张干部考勤表,这三位科长,王得发、周兆雄、吴大海,近半月在非工作时间有十七次共同出现在油麻地茶楼。
林远放下钢笔,指节抵着下巴:他们分管的是码头调度、仓库管理和财务审核,按理说工作交集不多。
更蹊跷的是,阿敏从包里取出微型录音笔,按下播放键,昨天我以茶会名义接近他们,周兆雄喝多了说现在的规矩太死,连批个货都要过三道监察,王得发接话要是换个能变通的当家人...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他们见我过来就散了,但眼神不对。
林远盯着考勤表上重叠的日期,忽然想起前天阿伯喝茶时说年轻人总嫌老规矩麻烦。
他抽出一张便签写了几个字,按响桌上的对讲机:阿亮,半小时后到我办公室。
阿敏起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林先生,他们都是跟着您从基层拼上来的,或许只是...对新制度不适应?她的指甲在旗袍上掐出个小褶子,眼底藏着担忧——调解专家最见不得自己人离心。
林远目送她关门,指节敲了敲桌面。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是阿强的巡逻车经过——最近安保等级提升,阿强把巡逻频次从两小时一班加到了一小时。
林先生。阿亮推开门,怀里抱着个黑色笔记本,眼镜片上沾着打印机的碳粉,您让查的通讯记录,我比对了三天。他翻开本子,手指划过密密麻麻的时间线,王得发的手机信号,上周五晚十点到十一点,切换了五次境外服务器。
通话内容里换人出现了七次,陈处出现了三次。
林远的瞳孔微微收缩。
陈处正是雷耀扬背后的警队高层,前晚阿亮刚查到的线索,现在就有了关联。
他抓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已经凉透的普洱,喉间泛起苦涩:阿亮,把这三个人的通讯记录做成加密文件,只给我和阿强看。
明白。阿亮推了推眼镜,转身时被桌脚绊了一下——这小子总把全部心思扑在情报上,鞋尖都磨破了也没察觉。
林远看着他的背影,手机突然震动。
是阿俊发来的消息:阿虎求见,说要带重要情报投诚。
阿俊的办公室飘着檀香,他正用放大镜检查阿虎递来的投名状——一叠照片,拍的是码头仓库的内部结构,连消防栓的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林先生,阿俊推了推金丝眼镜,阿虎是雷耀扬的左膀右臂,上月还跟着陈处去澳门谈过货。
突然投诚,太可疑。
可疑才要见。林远伸手要过照片,指尖划过照片上熟悉的货架编号——那是他亲手设计的仓库布局。
他抬头时,阿虎正站在门口,穿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右手拇指内侧有常年握枪磨出的茧子。
林先生。阿虎弯腰致意,声音带着沙砾般的粗哑,我知道您不信我,但这张照片...他指着其中一张,雷耀扬在三号货架夹层藏了批货,明天凌晨三点提货。
林远盯着阿虎的眼睛。
对方瞳孔没有闪躲,但喉结动了动——这是紧张时的生理反应。
他想起阿勇说过,雷耀扬最恨手下背叛,阿虎若真投诚,家人肯定被威胁了。
阿强,林远敲了敲桌子,带阿虎去休息室,让阿武盯着。他转向阿俊,你派人查阿虎的家人,尤其是他住在元朗的老母亲。
阿俊点头,钢笔在照片背面画了个问号。
阿虎跟着阿强离开时,林远注意到他走路时右腿微跛——雷耀扬的手下都知道,阿虎三年前为救雷耀扬挨过一枪,这不可能是装的。
下午三点,林远以视察分部为名,出现在王得发负责的码头。
工人们喊着号子搬货,王得发搓着手迎上来,额角的汗比平时多了一倍:林先生,您看这新到的...晚上一起吃个便饭吧,林远拍了拍他肩膀,叫上周科长、吴科长,我想听听基层的想法。
小馆的油毡桌泛着油光,阿玲坐在林远右侧,笔记本摊开在膝盖上——她说是来记菜单,其实在观察众人微表情。
林远夹了筷子叉烧,突然说:最近想调整下岗位职责,比如仓库管理和财务审核,可能要合并个部门。
周兆雄的筷子当啷掉在桌上,捡起来时手直抖:林先生,这...这是不是太急了?吴大海的茶杯重重磕在碟子里,茶水溅湿了袖口,他慌忙抽纸巾擦拭,眼神却往窗外飘——那里停着辆黑色轿车,车牌被泥糊了大半。
阿玲的笔尖在周字上画了个圈,又在吴字下划了道线。
林远夹起块排骨放进阿玲碗里:阿玲多吃点,最近整理章程辛苦了。他的拇指在桌下轻轻敲了敲——这是和阿玲约定的有情况暗号。
深夜十一点,监控室的蓝光映在阿亮脸上。
他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快速敲击键盘:林先生,截到了!
周兆雄用暗语联系了境外号码,说目标动摇,速送筹码。
另一台屏幕里,阿勇正在训练场和阿武对打,汗水顺着下巴滴在地上。
突然,个穿黑夹克的男人凑过去说了句什么,阿勇的脸立刻涨得通红,拳头捏得咯咯响。
林远的手指抵着下巴,指节泛白。
他想起阿勇昨天说往后您说东绝不往西,也想起阿勇冲动时掀翻过桌子——这正是敌人会选的突破口。
阿亮,林远声音很低,像在说给自己听,把阿勇最近三个月的通讯记录调出来。他盯着监控里那个黑夹克男人,对方转身时,后颈有块暗红色胎记——和三天前出现在阿伯家楼下的可疑人一模一样。
窗外飘起细雨。
林远摸出打火机,点燃根烟,火光映亮他眼底的冷意:他们终于按捺不住了。
烟灰落在监控记录上,模糊了阿勇两个字。
阿亮的手指悬在键盘上,等着下一个指令。
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里,隐约传来阿勇的怒吼:他妈的谁在说老子不忠?
林远掐灭烟头,目光扫过墙上的联盟结构图。
在监察委员会四个字旁边,他用红笔添了道箭头——指向三天前阿亮查到的境外服务器地址。
夜色更深了,城市的灯火次第熄灭,只有联盟总部的监控室还亮着冷白的光。
林远望着窗外的雨帘,嘴角勾起个极淡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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