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画师傅那古旧的铜勺在光滑的石板上轻快地划出一道道金黄璀璨的弧线,黏稠的糖浆如灵动的金线般淌下,遇着清冷的空气,迅速凝结成蜿蜒盘旋的龙身,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阿霞兴奋地踮起脚,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得入了神。
她发间那清幽的茉莉香,混合着焦糖甜腻得有些发齁的气息,像调皮的小精灵,顺着林远的衣领,钻进他的脖子,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林远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把冰冷的勃朗宁,粗糙的枪身纹理在指尖划过。
他的目光却紧紧落在糖画摊前那明亮的玻璃橱窗上——那里面清晰地映着街角那辆黑色轿车的影子,它像条蛰伏已久、伺机而动的毒蛇,正缓缓地往巷口挪动,车轮碾压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林探长,发什么呆呢?阿霞回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忽闪忽闪的。师傅问要糖画的金粉还是银粉。
林远收回视线,冲着师傅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金粉,要最亮的。他伸出手,轻轻地替阿霞理了理被微风掀起的刘海,指腹不经意间擦过她耳后的朱砂痣,那温热的触感让他的心微微一颤。这样你每天睁眼,龙身上的金光就能把痣衬得更红。
阿霞的耳尖瞬间泛起一抹红晕,正要开口说话,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车铃声,如同银铃般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
小莉蹬着辆二八自行车风驰电掣般冲过来,车筐里的玻璃饭盒随着车身的颠簸晃得叮当乱响:阿霞!
雷先生下午要见你!她跳下车时一个踉跄,差点摔进路沿的积水里,溅起一小片水花。
她抬头看见林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阿霞接过小莉递来的饭盒,指尖微微发颤,冰冷的饭盒触感让她心里一阵慌乱。他...又要查账?
不止查账。小莉偷偷瞥了林远一眼,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雷先生昨天在赌档碰到陈探长,说你最近总往警署跑。
他问我...问你是不是和什么人走得太近。
林远装作低头专注地看着糖画,耳朵却竖得老高,不放过小莉说的每一个字。
阿霞的手指紧张地绞着军大衣的纽扣,那茉莉香里突然染上一丝苦杏仁味——那是她紧张时惯用的雪花膏味道,幽幽地钻进林远的鼻腔。
小莉,我和林探长是...是朋友。阿霞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在微风中几乎要消散。
朋友?小莉急得直跺脚,跺得地面都砰砰作响。阿霞你忘了?
雷先生当初为了娶你,推了三大亨的联姻;你爹的药材行被海关卡着,是雷先生一句话就通了关。
现在你和他手下的探长搅在一起,雷洛是什么人?
他能容得下?
糖画师傅熟练地将龙形糖画装进红绸盒,那金粉在炽热的阳光下闪得人眼睛生疼。
林远接过盒子,指尖触到阿霞冰凉的手背,那股寒意顺着指尖传遍他的全身。
她的指甲在掌心用力地掐出月牙印,眼尾泛红,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可怜巴巴的。
小莉,我送你回去。阿霞突然拽住林远的袖子,力气大得让林远差点一个趔趄。顺道去药材行看看新到的陈皮。
小莉还要再说些什么,被阿霞硬推进自行车后座。
林远推着车走在青石板路上,那石板被岁月打磨得光滑无比,车轮碾压在上面,发出有节奏的咕噜声。
听着两个姑娘的低语被呼啸的风声一点点撕碎,消失在空气中。
阿霞的手指始终紧紧攥着他的袖口,力道大得几乎要扯出线头,林远甚至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微微颤抖。
到了药材行门口,小莉被阿霞推进去拿陈皮,只剩两人站在梧桐树下。
枯黄的树叶在风中打着旋儿飘落,像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风卷起满地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危机。
阿霞突然开口,声音有些颤抖:我十六岁那年生疹子,烧得说胡话。
我爹请不到西医,是雷先生派车送我去教会医院。
他在病房外守了三天三夜,说要等我睁眼才走。
她仰起脸,睫毛上沾着细雪,像晶莹的水晶,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可前天夜里,我梦见自己掉进冰窖里。
是你...是你攥着我的手,把我往有光的地方拉。
林远的喉结动了动,将红绸盒塞进她怀里,那柔软的丝绸触感让他的手有些不舍。
糖画的温度透过丝绸渗出来,像团小小的太阳,温暖着阿霞冰冷的身体。等我处理完仓库的事,等商会的人都闭了嘴。
我会去你家提亲,带着金镯子,带着能让你抬头做人的底气。
阿霞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红绸上,晕开一片水痕,那湿润的触感让林远的心揪成一团。可雷洛...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他放过的人,都是棋子。林远替她擦掉眼泪,指腹蹭过她冰凉的鼻尖,那丝丝凉意让他清醒。你不是棋子,我也不是。
药材行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像是在寂静中突然响起的一声警钟。
小莉举着个纸包探出头:阿霞,你爹让你看新到的野山参!
阿霞慌忙抹脸,接过纸包时冲林远挤了挤眼睛。
他望着她跑进去的背影,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该去跛豪的码头了。
林远从药材行出来,走在去码头的路上。
街边的店铺一家挨着一家,招牌在风中微微晃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行人来来往往,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他的心中有些忐忑,既担心着阿霞,又对即将面对的危机充满警惕。
码头仓库里,跛豪正用象牙烟杆轻轻敲着地图,那清脆的敲击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老陈蹲在墙角,熟练地剥着花生,花生壳在他的指尖破裂,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阿强靠在门框上,专注地擦着枪,金属的摩擦声在空气中蔓延。
见林远进来,跛豪吐了个烟圈,那烟圈在空气中缓缓散开,带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探长来得巧,正说你呢。
商会那票人急着抢油码头,昨天派了三个杀手去砍我侄子。
急什么?林远扯了把木凳坐下,木凳在地面上挪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们越急,破绽越多。他指着地图上的货运铁路,眼神坚定而锐利。上周我让阿勇查过,商会的货船要走水路得经过海关,陆路得绕铁路桥。
铁路桥南边有片烂泥塘,他们的卡车开不进去,只能卸货到码头仓库。
老陈把剥好的花生推过来,花生在桌面上滚动,发出轻微的滚动声。探长是说,在烂泥塘设伏?
烂泥塘是幌子。林远抽出钢笔,在铁路桥北边画了个圈,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他们以为我们盯着水路,肯定会把货藏在北边的废弃煤窑。
等他们把货搬进去,我们联合陈sir的人封了煤窑出口,人赃并获。
跛豪拍着大腿笑,那响亮的笑声在仓库里回荡。妙!
探长这脑子,比我那几个军师加起来都灵!他刚要端茶,阿强突然撞开木门,那巨大的声响让林远的心跳猛地加快。豪哥!
码头外有辆黑轿车,绕着仓库转了三圈了!
车牌用泥糊着,车窗上全是水汽!
林远的手指在地图上一顿,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今早糖画摊前那辆黑车的影子,还有昨夜电话里沙哑的威胁:林探长,你以为烧了仓库就赢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蔓延开来。
是商会的人?阿强握紧了枪,手指紧紧地扣在扳机上,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未必。老陈捻着花生壳,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商会的人向来张扬,哪会这么藏头露尾?
倒像...像警队里的暗桩。
跛豪的烟杆咔地断成两截,那清脆的断裂声让空气瞬间凝固。雷洛?
林远没说话,摸出口袋里的勃朗宁,枪柄的刻痕硌得掌心生疼,那尖锐的疼痛让他更加清醒。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阿霞耳后的朱砂痣,想起她攥着自己袖口时的温度,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码头上的风灌进来,带着浓烈的海腥味,像冰冷的刀子一样扑在脸上,冷得人瞬间清醒。
阿强,跟着那辆车。林远把枪塞进腰间,动作干脆利落。别打草惊蛇。
老陈,去查最近有谁在打听煤窑的消息。
豪哥,今晚照常去赌档,就说我们要改走水路。
跛豪眯起眼,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赞赏。探长这是要将计就计?
林远扣上军大衣的风扣,那风扣碰撞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大步往门外走,步伐坚定而有力。他们想看戏,那就唱得热闹些。
他走到码头边,回头望了眼仓库。
阿强已经跨上摩托车,引擎声如雷霆般撕裂暮色,那巨大的轰鸣声在耳边回荡。
老陈蹲在墙角烧地图,火星子噼啪往上蹿,像极了阿霞糖画里的龙鳞,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茉莉香,那熟悉的香味让林远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红绸盒,金粉在指缝里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他们之间的甜蜜与温暖。
那辆黑车的影子,正从仓库后墙的阴影里钻出来,像个神秘的幽灵,往市区方向开去。
林远望着车尾灯消失在雾里,嘴角勾起抹冷笑。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