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雷洛兴师问罪起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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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远天没亮就醒了。

狭小阴暗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微弱的光线透过斑驳的窗户纸,洒在角落里破旧的箱子上。

枕头边的铜制闹钟刚敲过五下,清脆的钟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他就着昏黄摇曳的煤油灯,翻出压在箱底的藏青警服。

领口浆得发硬,蹭得下巴生疼,那刺痛感像针一样,倒像在提醒他今日这关不好过——雷洛约了十点办公室见,可七点刚过,警局走廊就响起了熟悉的黑皮鞋声,“哒哒哒”的声音,清脆而有力,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林探长好雅兴啊。

雷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林远手一抖,警帽啪地砸在桌上,那声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响亮。

抬眼望去,雷洛正倚着门框,深灰西装笔挺得像把刀,怀表链在手指间绕成死结,金表壳上还沾着没擦净的咖啡渍——这是他晨起必喝的蓝山,阿霞总说太苦,偏要往里头加三勺糖。

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中洒进来,在木纹桌上投下一道道光影,雷洛的身影被光影切割得有些零碎,就像他此刻破碎的心情。

林远喉结动了动,刚要起身,雷洛已经大步跨进来,反手甩上了门。

风卷着他身上浓郁的檀木香水味扑过来,那味道浓烈刺鼻,混着点没散尽的雪茄气,和阿霞给林远军大衣熏的淡雅茉莉香撞了个满怀。

昨儿在医院,你身上的味道倒挺全乎。雷洛抄起桌上的搪瓷杯,杯底磕在木纹上发出脆响,消毒水、茉莉香,还有......他突然俯身,鼻尖几乎要碰到林远领口,那股刺鼻的香水味让林远有些窒息,我送阿霞的玫瑰露肥皂味。

林远后背抵着椅背,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那汗水浸湿了后背的警服,凉凉的。

他想起昨夜在医院走廊,阿霞扑进他怀里时,耳坠子刮破了他的下巴,现在还火辣辣地疼。

当时他摸出红绸盒想给她看那枚攒了三个月工资买的银镯子,雷洛的脚步声就响起来了。

雷先生误会了。林远扯了扯领口,尽量让声音稳些,那领口的硬边再次摩擦着下巴,疼得他眉头一皱,阿霞小姐是去医院探病,我正好...

探病?雷洛冷笑一声,从西装内袋抽出一方素色手帕。

林远瞳孔微缩——那是阿霞总别在旗袍扣上的,绣着并蒂莲,边缘还带着点淡粉胭脂印。她探的是你吧?雷洛捏着手帕的指尖泛白,昨儿护士说,有个穿墨绿旗袍的小姐在手术室门口守了整夜,攥着这手帕直掉眼泪。

办公室里的挂钟当地敲了八下,钟声在房间里回荡。

林远盯着雷洛腕间的袖扣——那是阿霞上个月在珠宝行挑的,说是要配他新做的西装。

此刻袖扣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像两把顶在他心口的刀。

我和阿霞小姐是清白的。林远强迫自己迎上雷洛的目光,她......她只是担心警队的案子。

案子?雷洛突然抬手,手掌重重拍在桌上。

茶杯跳起来,泼湿了林远刚写好的巡逻记录,那冰凉的茶水渗进纸张,让字迹变得模糊。上个月码头劫案,你替跛豪压下三箱鸦片;上上周油麻地火并,你放了他的人;现在倒好,连我未婚妻都要替你担惊受怕?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办公室里回荡,林远,你当我雷洛是瞎子吗?

林远心脏猛地一缩。

他早知道雷洛迟早会查,但没想到会这么快——更没想到会从阿霞这儿撕开缺口。

他摸向口袋里的红绸盒,指尖隔着布料摸到银镯的纹路,那是阿霞说喜欢素净样式时,他在金铺蹲了三天画的图。

雷先生,我对阿霞小姐绝无半分非分之想。林远咬着牙,至于和跛豪的合作,是为了......

为了什么?雷洛打断他,从西装内袋抽出张报纸拍在他面前。

头版照片上,林远和阿霞站在医院门口,阿霞的手正搭在他胳膊上,标题是《探长与名媛深夜密会,雷洛探长情路生变?

》。为了让全香港看我的笑话?

林远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想起昨夜离开医院时,墙角闪过的相机闪光灯——原来不是他多心。

这是有人故意......

够了!雷洛抓起桌上的搪瓷杯,哐当砸在地上。

碎片溅到林远脚边,茶水渗进他的皮鞋缝里,凉得刺骨。我雷洛这辈子最恨两样东西:背叛,和抢我东西的人。他弯腰逼近林远,那身上的雪茄味和香水味混合在一起,熏得林远有些头晕,阿霞是我从小订的亲,你动她一根汗毛......

雷洛!

门砰地被撞开。

阿霞扶着门框,墨绿旗袍上还沾着早饭的粥渍,发簪歪在耳后,显然是从家里一路跑过来的。

她胸口剧烈起伏,那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眼眶红得像浸了血,却还是踉跄着扑过来,挡在林远身前。

你要怪就怪我!阿霞转身抓住林远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那疼痛让林远忍不住皱了皱眉,是我总找他问案子,是我......是我喜欢他!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

雷洛的脸瞬间白了,又慢慢涨成猪肝色。

他盯着阿霞发颤的背影,喉结动了动,突然笑了。

那笑容里却满是苦涩,像是被人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生生剜去了一块,他扯松领带,露出颈间那枚阿霞送的翡翠平安扣,声音有些沙哑地说:你当我不敢动他?

雷先生。低沉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林远抬头,正看见跛豪叼着雪茄站在那儿,身后跟着老陈。

跛豪的鳄鱼皮靴碾过地上的瓷片,发出细碎的响。商会那边收到消息,新界的货船今晚靠岸,听说有批好东西要过我们的码头。他吐了个烟圈,那烟圈缓缓升起,在空气中散开,您说这节骨眼儿上,要是警队乱了......

雷洛的拳头捏得咔咔响。

老陈适时上前两步,压低声音:探长,那批货是冲您来的。

上回您断了他们的鸦片线,人家可等着看您出丑呢。

雷洛的目光在阿霞后背停留了片刻,突然甩袖转身。林远,我给你三天。他抓起桌上的报纸摔在林远怀里,要么让这篇报道消失,要么......他扫了眼阿霞,你知道后果。

门吱呀一声合上了。

阿霞转身扑进林远怀里,眼泪浸透了他的警服前襟,那泪水凉凉的。

林远摸着她发顶,闻到熟悉的茉莉香,却想起雷洛离开时,怀表链在门框上勾出的刺耳声响——那是他从小戴的表,阿霞去年刚找人修过。

他不会罢休的。林远轻声说。

阿霞仰起脸,睫毛上还挂着泪:大不了我和他退婚。

傻姑娘。林远掏出红绸盒,银镯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他看着阿霞,眼神里满是深情与担忧,想着自己连间像样的房子都没有,怎么给她幸福,“我连间像样的房子都没有......”

我只要你。阿霞抢过银镯戴上,上个月我去看了深水埗的老房子,虽然旧了点,但收拾收拾......

窗外突然掠过一阵风,吹得桌上的报纸哗啦翻页。

林远瞥见末版角落的小广告:高价收旧怀表,雷氏钟表行。

他想起雷洛方才捏断的怀表链——那是阿霞亲手编的红绳。

入夜时,林远在警局后巷遇见老陈。

老人递给他张纸条,上面是跛豪的字迹:雷洛找了私家侦探,盯你三天了。林远望着巷口路灯下晃动的影子,摸了摸口袋里的银镯。

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声,那声音悠长而低沉,混着海风里若有若无的火药味——他知道,这三天,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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