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如炽热的火焰,毫不留情地炙烤着深水埗警署的铁皮屋顶,那滚烫的温度仿佛能透过鞋底传递到林远的脚底。
林远捏着份皱巴巴的货物清单,指节在木质办公桌沿叩出清脆的轻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
电话那头陈老板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黏糊糊带着歉意,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无奈的叹息:林警官,不是兄弟不仗义,昨天夜里有位戴金丝眼镜的先生来茶居坐了坐,说这批橡胶要是走我们商会的船...
陈老板,林远打断他,喉结动了动,那干涩的吞咽声在他自己听来格外清晰,您说的那位先生,怀表链是不是嵌着翡翠?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瓷器碰响的脆音,仿佛是寂静中的一声脆裂:林警官心里有数便好。
挂断电话时,林远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那尖锐的疼痛让他的手微微颤抖。
他早该想到的——雷洛上周在警队例会上特意提到严查走私货物,不过是给下面人递的暗号。
这背后,或许是因为之前林远曾在一次行动中无意间揭露了雷洛的一些小把柄,让雷洛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码头海关关长王胖子今早擦着雷洛送的镀金怀表说最近风声紧时,表盖内侧雷字的刻痕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像一把利刃刺得他眼睛生疼。
窗外传来卖云吞的梆子声,那清脆的敲击声在闷热的空气中回荡。
林远扯松领口,警服下的汗水如细密的丝线顺着脊梁往下淌,那黏腻的触感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想起三天前在跛豪的赌场,老陈捻着茶盏说要断雷洛的财路,得先断他和洋商的橡胶生意,当时他拍着胸脯应下的商会那边我来谈,此刻倒成了卡在喉咙里的刺,让他每一次呼吸都隐隐作痛。
林Sir,阿勇探进半个脑袋,帽檐还滴着汗,那晶莹的汗珠顺着帽檐滑落,滴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码头仓库的刘七说,今早送来的货单全被王胖子扣下了,说是要重新验查。
林远抓起警帽扣在头上,橡胶底的黑皮鞋在走廊踩出沉闷的声响,那声音仿佛是他沉重心情的写照。
他经过公告栏时,新贴的优秀警员表彰里雷洛的照片正冲他笑,金漆烫的名字在日光下晃得人眼花,那刺眼的光芒让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码头的风裹着浓烈的咸腥气扑过来,那气味刺鼻得让林远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他看见王胖子正站在仓库门口,手里的黄铜钥匙串叮当作响,那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码头回荡。
几个搬运工蹲在阴凉处抽烟,原本该装船的木箱东倒西歪堆在地上,封条被撕得七零八落。
那凌乱的场景,仿佛是一场无序的战斗留下的残骸。
王主任这是查得仔细。林远走到近前,故意用鞋尖踢了踢脚边的木箱,那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王胖子的胖脸堆起笑,油光在下巴上颤,那油腻的光泽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掏出手帕擦了擦后颈,那手帕在他肥硕的脖子上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林Sir这话说的,雷探长亲自交代的任务,咱哪敢马虎?他压低声音,再说了,前儿有批货混了鸦片,雷探长发了火......
鸦片?林远眯起眼,那锐利的眼神仿佛能穿透王胖子的伪装,王主任是说我谈的这批橡胶里藏了鸦片?
没没没!王胖子慌忙摆手,钥匙串撞在皮带扣上发出脆响,那声音仿佛是他慌乱心情的体现,我就是打个比方。
林Sir要是急,要不您去跟雷探长说?他再次压低声音,探长昨儿在六国饭店发了通脾气,说什么养的狗得知道谁是主子......
林远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那剧烈的跳动仿佛是愤怒的鼓点。
他望着码头上晃动的人影,突然想起昨夜阿霞踮脚吻他下巴时,巷口那道藏青影子——是雷洛的手下阿雄,他认得那走路时微跛的右腿。
暮色如一幅巨大的帷幕,缓缓漫进警署。
林远揉着发酸的后颈推开宿舍门,一股淡淡的、与码头咸腥气截然不同的封闭空间的气息扑面而来。
却见阿霞坐在窗台上,晚霞透过她的蓝布衫,把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那影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是一幅灵动的画卷。
她怀里抱着个青瓷罐,甜丝丝的姜醋味混着晚风飘过来,那浓郁的香气让林远的鼻尖微微一动。
你又翻墙?林远关上门,声音里带着无奈的软,那温柔的语调仿佛是对爱人的宠溺。
阿霞跳下来,发梢沾着片梧桐叶,那翠绿的叶子在她乌黑的发间显得格外醒目。
她把瓷罐塞给他,姜醋猪脚,你最近总熬夜,补补气血。
林远揭开盖子,热气扑得眼眶发涩,那温热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想起阿霞从前总说最讨厌厨房,可自从知道他胃不好,竟跟着茶居阿婆学了半个月。
瓷罐底沉着张纸条,他展开时,阿霞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手背,那轻柔的触感让他的心头微微一颤:是雷洛书房的钥匙模子。
林远的手猛地顿住,那一瞬间,他仿佛被时间凝固。
纸条上的字迹是阿霞特有的娟秀,却写着:今晚十一点,雷洛去丽池夜总会陪洋商,书房会锁门。
回想起自己拿到钥匙模子的那一刻,阿霞的心不禁揪紧。
当时,看到茶几上那串钥匙,她的手微微颤抖,内心既紧张又犹豫。
紧张的是,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犹豫的是,为了帮助林远,她必须这么做。
最终,对林远的爱和对雷洛的恨战胜了恐惧,她迅速拿起钥匙,小心翼翼地制作了模子。
阿霞......他抓住她的手腕,触感比瓷罐还凉,那冰冷的触感让他的心中涌起一丝担忧,你知不知道他书房的锁换过?
上回阿雄说......
我知道。阿霞抽回手,低头理着他皱巴巴的领口,那温柔的动作仿佛是在抚平他心中的焦虑。
她的指甲掐进他肩章,我听见他和雷耀扬打电话,说那小子要是识相,就该把商会的船让出来。
林远,雷洛要断你的路。
窗外传来巡街警笛的呼啸,那尖锐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
林远望着阿霞眼底跳动的光,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天后庙,她举着香烛说我阿爸说,真心对人好的人,菩萨会保佑。
那时他只当是小姑娘的痴话,此刻却觉得那点光烫得他心口发疼。
明天起你别来找我了。他突然说,喉结滚动着,那艰难的吞咽声仿佛是他内心痛苦的表达,雷洛要是察觉......
林远提出带阿霞离开时,内心痛苦地权衡着感情和事业。
他深知自己在警界有着远大的抱负,想要让像阿霞父亲那样的人不再害怕黑暗,但他又担心阿霞的安危。
每一个念头都如沉重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你当我是纸糊的?阿霞仰起脸,发间的茉莉别针闪着微光,那微弱的光芒仿佛是她坚定信念的象征,我阿爸被雷洛逼得跳海那年,我才十四岁。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那悲伤的语调仿佛是对过去痛苦的回忆,我给雷洛熨了三年西装,端了三年糖水,不是为了做他笼子里的金丝雀。
林远的手指抚过她耳后那道淡疤——是小时候被醉酒的邻居推搡时撞的。
他突然想起雷洛昨天在警队说阿霞最近总往深水埗跑时,眼里淬着的冰碴子。
跟我走。他脱口而出,去澳门,或者新加坡,我攒的钱够......
林远!阿霞打断他,指尖按在他唇上,那柔软的触感让他的心跳微微加快,你说过要在警界站到最高处,让像我阿爸那样的人不用怕黑。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那璀璨的光芒仿佛是希望的灯塔,我帮你,不是因为我勇敢,是因为......
巷口的老黄狗突然叫起来,这次叫声里带着急促的慌乱,那尖锐的叫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林远猛地推开窗,看见墙根下那道藏青影子——是阿雄,正仰头往二楼张望。
走!他拽着阿霞往衣柜里钻,后背抵着硬邦邦的木箱,那坚硬的触感让他的后背隐隐作痛。
阿霞的呼吸喷在他颈侧,带着姜醋的甜,那温暖而香甜的气息让他的内心感到一丝慰藉:钥匙模子在我鞋底夹层。
楼下传来砸门声,阿雄的大嗓门震得窗纸簌簌响,那巨大的声响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震碎,林警官!
雷探长有请!
林远望着阿霞泛白的唇,突然低头吻了吻她额头,那轻柔的一吻仿佛是对她的承诺。
衣柜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贴着她耳朵说:今晚十一点,我在书房外的梧桐树下等你。
六国饭店的水晶灯在雷洛头顶晃出碎金,那璀璨的光芒仿佛是他权力和财富的象征。
他捏着威士忌杯的手青筋凸起,那紧绷的肌肉显示出他内心的愤怒。
阿雄站在阴影里,汇报声像蚊子哼,那微弱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几乎难以察觉:林远那小子今晚哪都没去,在宿舍睡了。
睡了?雷洛冷笑,指节敲着桌面,那清脆的敲击声仿佛是他内心的算计,他倒沉得住气。他摸出怀表,雷耀扬的地契送过去了?
送了,阿霞小姐的房产契约......
烧了。雷洛打断他,威士忌在杯里晃出涟漪,那荡漾的波纹仿佛是他内心的波澜,明儿让阿霞去签新的,就说为了我们的将来。他望着窗外深水埗的灯火,那点光在他瞳孔里碎成星屑,林远不是想当棋子?
我就让他看看,谁才是执棋的手。
深夜的警署走廊空无一人,林远贴着墙根往雷洛办公室挪,那轻微的摩擦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模子,金属边缘硌得大腿生疼,那尖锐的疼痛让他的步伐微微一滞。
转角处的挂钟敲响十一下时,那清脆的钟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他看见梧桐树下的影子——阿霞的蓝布衫在风里飘,像朵落在地上的云,那轻盈的身影仿佛是他心中的希望。
给。她塞给他个油纸包,老陈说雷洛和雷耀扬的合同在第三个抽屉,带锁的那个。
林远接过时,触到她指尖的凉,那冰冷的触感让他的心中涌起一丝心疼。
他想多说几句,可走廊尽头传来皮鞋声——是巡逻的警员。
快走。他推了她一把,明早我去茶居找你。
阿霞转身跑了两步,又回头:林远!
他停住脚。
要是......她咬了咬嘴唇,那微微颤抖的嘴唇显示出她内心的紧张,要是我阿爸在天有灵,他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林远望着她跑远的背影,油纸上的字迹在月光下清晰起来——是阿勇的笔迹:码头王胖子收了雷耀扬三千块,仓库刘七说今晚会有批特别货物到。
他捏紧油纸包,听见自己心跳如鼓,那剧烈的跳动声仿佛是战斗的号角。
雷洛的书房就在前方,锁孔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幽冷的光芒仿佛是一个神秘的陷阱。
而在更远的地方,深水埗的灯火依旧明明灭灭,像无数双未眠的眼睛,那闪烁的灯光仿佛是在诉说着这个城市的秘密。
林远摸出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那微弱的声音让他的神经瞬间紧绷。
他猛地回头,却只看见风卷起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地上,那飘零的树叶仿佛是命运的暗示。
有些风暴,才刚刚露出尖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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