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包车的木轮碾过青石板,林远的后背紧贴着车板,耳后还嗡嗡响着刚才那声枪响。
阿霞的手攥得他手腕生疼,指节发白,像要把自己的体温全烙进他骨头里。
小莉缩在角落抽噎,阿勇半探出车外,紧绷的脊背像张拉满的弓——他们都听见了,转过街角的刹那,那声咔嗒的上膛音,比风声还利。
往左!林远突然拍车夫后背。
车夫是跛豪的人,早得了暗号,缰绳一甩,黄包车歪进条窄巷。
两侧晾衣绳上的蓝布衫擦过林远脸颊,他借机侧头——巷口转角处,雷洛的影子正往这边挪,枪柄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阿霞,捂小莉耳朵。林远压低声,目光扫过巷子里的人。
卖宵夜的馄饨摊飘着白雾,挑担的老汉正往竹篓里收碗;补鞋匠的小马扎旁堆着破胶鞋,锥子在围裙上蹭得发亮;最边上蹲个穿粗布短打的男人,正用草绳捆竹筐,可那眼神——扫过雷洛方向时,睫毛抖了抖,像只惊着的雀儿。
林远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老陈递给他的情报浮上来:跛豪在雷洛心腹里埋了根针,你见着了,他自然会认你。
黄包车吱呀停在馄饨摊前。
林远扶阿霞下车,余光瞥见那捆竹筐的男人往这边挪了半步。
他故意提高声,朝雷洛追来的方向喊:雷探长!
你当跛豪真拿你当兄弟?
上回码头货被劫,他可让手下往你账上多记了三成!
巷口传来踢翻竹篓的响动。
林远眼角余光看见那男人手指猛地攥紧草绳,指节泛白——成了。
林远你放屁!雷洛的吼声震得晾衣绳直晃。
他踹开补鞋匠的马扎冲进来,枪头还滴着腌菜缸的酸水,老子今天就——
探长!那捆竹筐的男人突然踉跄着撞向雷洛,竹筐里的青蒜撒了一地,对不住对不住,我这筐没捆紧...
林远趁机拽住阿霞往巷尾跑。
阿勇抄起补鞋匠的锥子顶在身后,小莉被阿霞半抱着,哭腔里带着抽噎:姐,姐我们去哪......
跟紧。林远的掌心全是汗,他能听见身后雷洛的骂声混着男人的道歉。
转过第三个拐角时,他感觉袖口被扯了扯——那男人不知何时贴了上来,声音压得像蚊鸣:阿文,豪哥的人。
雷洛带了三个暗桩在巷口,我引开他,你从染坊后墙走。
林远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老陈说那人心思细,此刻阿文的手正往他兜里塞东西,粗糙的指腹蹭过他掌心——是块碎瓷片,染着蓝靛,正是染坊的标记。
阿文!雷洛的怒喝炸在巷口。
林远抬头,正看见雷洛揪着阿文的衣领,枪柄砸在他肋骨上,老子早该防着跛豪这手!
说,你给林远递什么信?
阿文咳着血笑:探长,您猜......
砰!
枪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阿文的身体重重砸在青石板上,血从肋下渗出来,很快染红了脚边的青蒜。
林远的瞳孔骤缩,他看见阿文的手还保持着塞东西的姿势,指缝里露出半截蓝靛碎瓷——那是染坊后墙的暗号。
林远!阿霞的尖叫刺进耳膜。
雷洛的枪口再次抬起,这次准星稳稳套住林远的心脏。
阿勇扑过来要挡,被林远一把推开——他瞥见染坊后墙的爬藤,想起阿文塞的瓷片,突然拽着阿霞往墙根跑:踩我肩膀!
想跑?雷洛的子弹擦着林远耳尖飞过,在墙上崩出火星。
阿霞踩着他肩膀翻上墙的刹那,林远听见阿文的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响,像句没说完的话。
他弯腰去拉小莉,余光看见阿文的手指动了动,指向染坊角落的竹篓——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五根麻绳。
走!林远抄起麻绳甩上墙头,阿勇接住后立刻往下拽。
雷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他粗重的喘息:林远,老子今天不剥了你的皮......
麻绳突然一紧。
林远抓着麻绳往上爬,指甲抠进墙缝里。
他回头时,正看见阿文的眼睛慢慢闭上,血在地上洇出个暗红的圆,像朵开败的花。
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半藏的银哨——那是跛豪手下特有的标记,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
林远!阿霞在墙顶拽他胳膊。
林远咬着牙翻上去,后背蹭得生疼。
下方传来雷洛的怒吼,还有踢翻竹篓的脆响。
他望着墙下逐渐模糊的阿文,喉咙像塞了团浸了血的棉花——那个人,直到最后都没喊一声疼。
染坊后的河浜传来夜航船的汽笛。
林远攥紧兜里的蓝靛瓷片,能清楚感觉到阿文最后塞进来的东西——是粒小药丸,裹着蜡纸,上面用针刻了个稳字。
老陈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若有万一,那孩子会护你周全。
可此刻,那孩子正躺在巷子里,血都要凉了。
阿霞的手抚上他发颤的后背:林远?
林远闭了闭眼,把药丸攥进手心。
远处传来雷洛的喊骂,混着巡捕的哨声。
他转身看向河浜,月光在水面碎成银片,像极了阿文临死前,眼底那抹没来得及熄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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