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的鞋底在墙沿打滑的瞬间,后颈突然泛起凉意——那是雷洛的枪口扫过的触感。
他咬着牙把阿霞推上最后半块砖,转头时正看见老黑从染坊侧门冲出来,手里的短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阿勇!
绳子!他吼得嗓子发疼。
阿勇的手在墙顶出现时,林远感觉腰间一紧,是阿霞抓住他的皮带在拽。
青石板上雷洛的骂声震得瓦砾往下掉:林远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老子养你三年,你跟跛豪串通搞老子?
这句话像根烧红的铁签子扎进林远心口。
他想起三天前雷洛拍着他肩膀说等升了总华探长,你就是我左膀时,袖口露出的金表链;想起阿文昨晚蹲在他宿舍门口啃卤蛋,说陈先生让我给你带句话,雷洛要动跛豪的码头了时,嘴角沾的酱油渍。
现在阿文的血还在巷子里渗,雷洛的子弹却追着他的影子跑。
墙下传来竹篓被踢翻的脆响,林远借着这声响动翻上墙头,落地时膝盖重重磕在碎石上。
阿霞的手还攥着他手腕,掌心全是冷汗:我们去哪?
林远喘着粗气扫视四周。
河浜对岸是成片的芦苇荡,左边是烧了半拉的纺织厂——断墙里竖着几根锈铁架,像巨人的肋骨。
他记得上周巡逻时听老陈提过,这厂子半年前失火,现在只剩看门人老周偶尔来收废铁。
工厂!他拽着阿霞往左边跑,阿勇抄起墙角的铁棍跟在后面。
风掀起他的衣角,兜里的蜡丸硌得大腿生疼——阿文塞进来的不只是药丸,还有半张染坊账册的边角,墨迹晕开的地方写着雷记两个字。
工厂铁门挂着的锁早被收废品的撬走了。
林远猫腰钻进去时,鞋跟踢到个生了锈的齿轮,当啷一声在空荡的厂房里炸开。
阿霞的指甲掐进他手背:会不会引他们过来?
本来就在引。林远抹了把脸上的汗,借着月光打量地形。
左边是堆成山的废铁,右边是倾斜的传送带,头顶悬着几根断了的钢索。
他蹲下身翻出两根铁丝,又捡起块带尖的铁皮:阿勇,去把传送带那边的油桶推过来。
阿霞,你去废铁堆后面躲着,别出声。
阿勇没多问,扛起油桶就走。
他这手下跟了林远半年,最明白少说话多做事的道理。
阿霞却攥住他衣袖:你要做什么?
林远指了指铁门:雷洛带了老黑,老黑练过洪拳。
硬碰硬我们吃亏,得用点手段。他把铁丝缠在门框上,又在油桶周围撒了层碎玻璃,等他们进来,先绊脚,再滑溜,最后......他摸了摸怀里的打火机,没说完。
外面传来铁门被踹开的巨响。
林远推着阿霞躲进废铁堆,自己猫在传送带后面。
月光从破屋顶漏下来,照见老黑的影子先探进来——他背对着门,刀插在腰间,耳朵微微动着,像头嗅着猎物的狼。
林远!雷洛的声音带着回音,你当老子不敢杀你?
阿文就是例子!
林远的指甲掐进掌心。
阿文临死前手指动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他指向竹篓时,竹篓里除了麻绳,还有半袋生石灰。
林远想起阿文总说做我们这行,得给自个儿留条后路,原来后路早就埋好了。
老黑的脚步停在铁丝前。
他弯腰时,林远看见他后颈的伤疤——那是三年前砍人留下的,跛豪说过,这道疤是老黑的死穴,打重了能昏半个钟头。
头儿,有铁丝。老黑的声音瓮声瓮气。
雷洛骂骂咧咧:拆了!
林远那小子精得很,肯定设了套...
话音未落,老黑的脚刚碰到铁丝,林远就拽动了另一头的油桶。哗啦一声,油泼在地上,碎玻璃混着机油滑得老黑踉跄。
雷洛想拉他,却被铁丝缠住脚踝,扑通摔在油里,头顶的钢索被震得晃起来,砸在旁边的铁架上,发出闷响。
动手!林远抄起铁皮冲过去。
老黑挥刀来砍,他矮身躲过,铁皮尖刺进老黑后颈——不是要杀,是要昏。
老黑闷哼一声,刀当地掉在地上。
雷洛从油里爬起来,脸上沾着碎玻璃,眼睛红得像要滴血:老子宰了你!
他扑过来时,林远想起阿文说的雷洛最恨被背叛。
三个月前雷洛的手下阿强私吞赌档钱,雷洛当着全警署的面打断了他三根肋骨。
现在这股狠劲全冲着自己来,拳头带着风声砸向他面门。
林远侧身闪过,顺手抓起脚边的生石灰撒过去。
雷洛被呛得闭眼咳嗽,林远趁机踹中他膝盖。
雷洛踉跄着撞在铁架上,头顶的钢索又晃了晃——这次,挂在钢索上的废铁堆轰地塌下来。
跑!林远拽起阿霞就往另一个出口跑。
阿勇早等在那里,手里举着块破布当信号——那是他们约好的有埋伏暗号。
林远的心一沉:外面多少人?
七八个,都拿着家伙。阿勇抹了把脸上的血,我绕到后面看了,他们把路封死了。
阿霞的手在发抖:怎么办?
林远望着被月光照亮的厂门,听见外面传来皮鞋踩碎石的声音。
他摸了摸兜里的蜡丸,突然想起老陈说过那孩子身上有银哨,紧要关头能吹。
可阿文已经......他闭了闭眼,把药丸塞进阿霞手里: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你和阿勇往芦苇荡跑,我断后。
不行!阿霞攥紧他的手,要走一起走!
听话!林远的声音发狠,可指尖在颤,你带着小莉的信,去码头找跛豪的人,就说......
说什么?阿霞的眼泪掉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心尖发颤。
林远还没回答,外面突然传来警笛声。
不是巡捕房的短笛,是长鸣的汽笛——那是码头方向的警用摩托。
他扒着门缝往外看,月光下十几道影子从街角涌过来,带头的人穿着黑西装,脖子上挂着金链子——是跛豪的手下大傻。
林先生!大傻的嗓门震得玻璃嗡嗡响,豪哥让我们来接您!
林远的后背抵在墙上。
他看见雷洛的手下们开始后退,听见大傻的人抽出砍刀的脆响。
阿霞的手还攥着他,掌心的药丸被体温焐得发软。
他望着大傻身后那辆黑色轿车,车玻璃摇下一半,露出半张棱角分明的脸——是跛豪,正叼着雪茄冲他笑。
警笛声越来越近,混着雷洛的骂声被风吹散。
林远摸了摸腰间的银哨——那是阿文临死前,风掀起他衣角时,自己瞥见的。
原来阿文不只是传递消息的,他早把银哨留给了自己,就像老陈说的那孩子会护你周全。
可现在护他周全的,是跛豪。
林远望着那辆轿车,突然想起三天前跛豪拍着他肩膀说雷洛眼里揉不得沙子,你得给自己找个靠山时,袖口露出的翡翠扳指。
他不知道跛豪这次是真心帮忙,还是要把他变成另一个阿文。
阿霞拽了拽他胳膊:走吗?
林远看着大傻递过来的手枪,又看了看废铁堆里老黑还没醒的身影。
月光照在跛豪的轿车上,反射出刺目的光。
他突然想起阿文临死前眼底那抹光,和现在跛豪眼里的光,竟有几分相似。
走。他牵起阿霞的手,往厂门走去。
背后传来阿勇的脚步声,还有大傻的吆喝声。
林远摸了摸兜里的蜡丸,上面的稳字被他攥得有些模糊。
他知道,今晚的事远没结束——雷洛不会善罢甘休,跛豪也不会平白帮忙。
但至少现在,他还活着,还能看清敌人的脸。
轿车门打开时,跛豪的雪茄味裹着风涌进来。
林远坐进去的刹那,瞥见后视镜里雷洛的脸——那张被生石灰灼红的脸,此刻正扭曲得像要吃人。
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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