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像细密的针一样扎下来,砸在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奋力地在上面划出两道水痕。
林远的指节抵着方向盘,指腹被压得泛白,他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方向盘材质,硬邦邦地贴着皮肤。
车载收音机里传来老陈嘈杂且带着杂音的声音:雷洛车队过了第三根路灯杆,还有三分钟到罐头厂路口。他摸向腰间的勃朗宁,那金属枪柄贴着皮肤的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像一条冰冷的蛇在游走——这是他十六岁在码头当小工被人用铁棍打断三根肋骨时都没感受过的冷。
后视镜里,雨像无数条银线,砸在罐头厂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溅起一片湿漉漉的尘埃。
那扇铁门在雨雾中若隐若现,仿佛一个巨大的幽灵在窥视着即将到来的对决。
林远想起三天前和阿文蹲在礁石后埋炸药的场景,耳边是海风呼啸的声音,像一头愤怒的野兽在咆哮。
那小子耳后的朱砂痣被海风吹得发红,边搓手边嘀咕:洛哥要是知道咱在他眼皮子底下埋雷,能把维多利亚港的鱼都吓跳上岸。现在阿文应该已经绕到后门,帆布包里装着老陈连夜印的雷洛黑账——那些记着赌场抽成、毒枭保护费的账本复印件,够让五亿探长明天上全港头条。
头儿!副驾的阿强突然压低声音,那声音在嘈杂的雨声中显得格外突兀。雷洛的凯迪拉克露头了。
林远抬眼,车头灯的白光劈开雨幕,像两把淬了毒的刀,那白光晃得他眼睛生疼。
雷洛的车队成楔形排开,五辆黑色轿车首尾相接,引擎声在雨里闷响如雷,那声音震得林远的耳膜生疼。
最前面那辆凯迪拉克的车窗半降,能看见雷洛的侧脸——刀刻般的下颌线,左眉骨有道三指长的旧疤,是十年前和跛豪火拼时留下的。
此刻他叼着雪茄,火星在雨里明灭,像只盯着猎物的夜枭,那雪茄燃烧的气味,混合着雨水的潮湿味,钻进林远的鼻子。
老陈,发信号。林远对着对讲机说完,摸出怀表。
表盖内侧贴着张褪色的全家福,是他刚穿来那天在枕头下翻到的——照片里的林远穿着警队制服,笑得像朵傻白的喇叭花。
他轻轻合上表盖,指腹蹭过冰凉的金属:该让这张脸,换个活法了。
雷洛的车队刚碾过路口的减速带,罐头厂铁门突然吱呀一声被风掀开,那声音在寂静的雨中格外刺耳。
阿勇带着二十个兄弟从门后冲出来,手里的驳壳枪举得齐眉高。洛哥好兴致!阿勇扯着嗓子喊,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进领口,那冰凉的感觉让他打了个寒颤。大半夜带这么多兄弟来给兄弟暖场?
雷洛的雪茄啪地掉在脚边。
他猛地拍开车门,雨水灌进裤管也顾不上,抬手就给了身边阿坤一耳光:废物!
不是说林远龟缩在罐头厂?阿坤捂着火辣辣的脸,枪管都在抖:情报...情报说他藏在仓库最里面!
枪声就是命令。
阿勇的人率先开火,子弹擦着雷洛的帽檐飞过,在凯迪拉克车身上溅出火星,那火星的光亮在雨幕中一闪而过。
雷洛的手下反应过来,纷纷滚下车找掩体,雨地里顿时炸开一片枪响,那震耳欲聋的枪声让林远的脑袋嗡嗡作响。
林远看着后视镜里的混乱,猛踩油门冲过路口,阿强抱着机枪从车窗探出身,哒哒哒扫向雷洛车队的后尾——那是他让阿强带人埋伏的礁石堆,此刻正有几个雷洛的手下举着枪往这边跑。
头儿!
后门封死了!对讲机里传来阿文的喊,那声音带着一丝兴奋。雷洛的人想从礁石滩突围,被咱的兄弟用渔网缠住了!林远扯掉湿透的警帽,雨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那酸涩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眨了眨眼。
他抹了把脸,勃朗宁在掌心转了个花:阿勇!
压着雷洛往巷子带!
雨幕里传来阿勇的应和,接着是一阵更密集的枪声。
林远能看见雷洛猫着腰往巷子深处跑,黑色风衣被雨水浸得发亮,像条滑不溜秋的黑鱼。
他追过去时踩进水坑,溅起的泥水糊了半张脸,那泥水的腥味让他一阵恶心,却突然笑了——这巷子他三天前和阿强来量过,七拐八弯的死胡同,尽头是堵三米高的水泥墙,墙上还缠着铁丝网。
林仔!雷洛背靠着墙,枪口对着林远的眉心,他的呼吸声粗重得像破风箱,左胸的警徽在雨里泛着冷光。你当自己是黄大仙?
敢算计老子?他的呼吸声粗重得像破风箱,左胸的警徽在雨里泛着冷光,当年你在茶水间给老子递咖啡,手都抖得像筛糠。
林远的枪口也稳稳对着雷洛的心脏,他心里却像煮沸的开水一样翻滚。
这个曾经让他敬畏又痛恨的人现在就在眼前
但他也清楚,背后还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这一场对决必须完美收场。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撞着肋骨,像在敲战鼓。洛哥记性好。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可您当年踩着多少兄弟的骨头往上爬?
阿杰替您顶毒案时才十九岁,阿芳被您灭口前还怀着孕——
闭嘴!雷洛的枪口晃了晃,老子当年要是心慈手软,早被跛豪剁成饺子馅了!他突然扑过来,匕首从袖管滑进掌心,寒光闪过林远的左臂。
血珠混着雨水渗出来,在衬衫上晕开朵小红花,那温热的血液从伤口流出,让林远感到一阵刺痛。
林远吃痛后退半步,却看见雷洛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这老狐狸,原来也会怕。
您看。林远反手用枪托砸向雷洛的手腕,匕首当啷掉在地上,那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您怕的从来不是死,是那些见不得光的事被抖出来。他踢开雷洛脚边的匕首,枪口抵住对方的咽喉,老陈刚才把您的黑账撒给了全港报馆,明天早上,您的名字会和毒枭同谋警界蛀虫印在一起。
雷洛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突然笑了,笑声混着雨水灌进喉咙,咳得直弯腰:好...好个林仔。他的手慢慢举起来,按在林远的枪柄上,你赢了。
但你记住——
砰!枪声不是从他们这儿传来的。
林远猛地转身,巷口的雨幕里晃着几个黑影,手电筒的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头儿!阿强的声音从对讲机里炸出来,是西九龙的巡逻队!
他们听见枪声赶过来了——
林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扯下雷洛的警徽塞进裤兜,反手给雷洛戴上手铐,动作快得像道影子。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雨水打在青石板上的脆响,像催命的鼓点。
他弯腰捡起雷洛的匕首,刀锋在雨里闪着冷光,突然反手扎进自己左臂的伤口——鲜血顿时涌出来,把衬衫染成暗红,那滚烫的鲜血顺着手臂流淌,让他感到一阵麻木。
洛哥,他凑到雷洛耳边,等会您可得说,是您要杀我,我正当防卫。
脚步声已经到了巷口。
林远扶着墙站直,枪口垂在身侧,鲜血顺着指尖滴在青石板上,开出一串红的花。
他望着雨幕里逐渐清晰的警服身影,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姿势——该演下一场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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