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神秘人现局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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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远的鞋尖刚蹭到青石板,后颈的寒毛便根根竖起。

他蹲下身系鞋带,余光扫过街对面——梧桐叶上的水珠正顺着叶脉滴落,在深灰色雨衣上溅出细碎的湿痕。

神秘人脚边的水洼里,皮鞋印压得极深,鞋跟处还沾着半块煤渣,像是刚从码头区走过来的。

阿强,去看看。跛豪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带着股雪茄混着陈皮的腥甜。

林远抬头时,正看见跛豪夹着雪茄的手指在桌面轻叩,指节上的翡翠戒指闪着幽光——这是跛豪要手下办事的暗号。

阿强应了声,掀起茶楼的竹帘走出去。

林远装作整理袖扣,指尖摩挲着桌沿的雕花,目光却透过蒙着茶渍的玻璃窗追着阿强。

神秘人见阿强靠近,帽檐又压低几分,只露出半张紧绷的下颌。

他从雨衣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快速塞给阿强,动作像偷运鸦片的马仔。

豪哥,那家伙是谁?林远端起茶盏,水汽模糊了视线,却掩不住他眼底的锐光。

跛豪没说话,指节在桌沿敲出轻响。

直到阿强掀帘进来,他才掐灭雪茄,火星子在青瓷烟灰缸里迸出几点红。

阿强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跛豪的眉毛陡然一挑,又迅速放平,像块被压过的绸子。

林先生,跛豪重新点上雪茄,烟雾里的眼睛半眯着,你说这世道,是不是总有人爱往浑水里扔石头?

林远放下茶盏,瓷底与木桌相碰的脆响里,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豪哥若信得过我,不妨直说。

跛豪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笑了:好个痛快。他冲阿强抬了抬下巴,阿强便将那个油纸包推到林远面前。

油纸有些潮,拆开后是张皱巴巴的信纸,墨迹晕开一片,勉强能认出几个字:七月十五,全港扫黄,油麻地、尖沙咀重点。

码头的兄弟今早截到的。跛豪的拇指蹭过信纸边缘,写这信的人说,消息来自警队高层,要价五万。

林远的指尖划过信纸上的墨迹——是蓝黑墨水,和警队公文用的一个牌子。

他想起上周在警署看见雷洛批文件,用的正是这种墨水。豪哥觉得这消息是真是假?

真又如何?

假又如何?跛豪吐了个烟圈,若真有扫黄,我这几个场子得关半个月;若假的......他目光陡然一冷,怕是有人想借我手试警队的底。

林远摸出怀表看了眼——距离七月十五还有三天。

他想起陈志超前两日提过,警队要整顿治安给英国总督看,可具体时间没说。豪哥,我有个法子。他压低声音,油麻地的夜来香是您的场子吧?

今晚让兄弟把最扎眼的姑娘都撤了,只留两个生面孔。

若警队真来查,他们扑个空,消息就是真的;若没来......他顿了顿,那写消息的人,怕就是想引您和警队起冲突的。

跛豪的眼睛亮了:好小子,这招投石问路使得妙!他拍了拍林远的肩膀,翡翠戒指硌得人发疼,就按你说的办。

阿强,今晚带兄弟去夜来香盯着,出了事提我跛豪的名字!

林远应下时,后颈又泛起凉意。

他想起方才神秘人塞给阿强的油纸包——那纸角有块月牙形的折痕,和雷洛办公室的机密文件封皮一模一样。

雷洛的办公室飘着檀香。

阿虎弓着背站在桌前,汇报时喉结直滚:林远和跛豪在茶楼待了一个多钟头,外头还晃悠个穿灰雨衣的——兄弟没敢跟太近,那人看着像道上的老油条。

雷洛擦配枪的手顿了顿。

枪管擦得锃亮,倒映出他微眯的眼:灰雨衣?他想起今早收到的密报,说跛豪最近在码头囤了批货,林远这小子,前儿还帮我查警队里吃黑钱的,今儿就跟跛豪搅一块儿了?

阿虎没敢接话。

雷洛的配枪咔嗒一声上了膛,枪口轻轻敲着桌面:去查查那灰雨衣是谁。他笑了,像只看见猎物的狐狸,另外,让油麻地的陈探长加派人手——七月十五,该给某些人长长记性了。

林远从茶楼出来时,天又阴了。

他摸了摸胸前的平安扣,福字被体温焐得发烫。

转角处的报童举着号外喊:英国总督下周抵港!

警队要展新颜!他脚步一顿——这和陈志超说的整顿治安对上了。

林先生!

身后传来阿强的声音。

林远回头,见阿强小跑着过来,手里攥着个油纸包:豪哥说这信您收着,万一用得上。他压低声音,那灰雨衣的兄弟查着了,是码头的老鬼——前儿刚被警队赶出来,现在给人当枪手。

林远接过油纸包,指尖触到包角的月牙折痕。

他突然想起雷洛办公室的保密柜——锁扣正是月牙形的。

谢了。他拍了拍阿强的肩,转身往警署走。

路过街角的烟摊时,他买了包大前门,顺手塞给看摊的老伯:伯,最近油麻地查得严不?

老伯眯眼笑:严着呢!

昨儿后半夜来了三辆警车,把夜来香围得跟铁桶似的——结果进去转了一圈,啥都没捞着,骂骂咧咧就走了。

林远的脚步轻快起来。

他知道,跛豪的场子今晚准能平安,而那个老鬼的消息,怕是要烂在肚子里了。

可当他推开警署大门时,却看见阿虎靠在走廊尽头的窗边,冲他笑。

那笑容像把淬了毒的刀,林远摸了摸平安扣,突然明白——雷洛的棋,才刚摆开。

楼梯转角处飘来檀香,混着若有若无的火药味。

林远抬头,正看见雷洛从办公室里出来,手里晃着配枪,枪管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小远啊,雷洛的声音像浸了蜜,听说你今儿和跛豪喝茶去了?

林远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信纸,想起方才老伯的话——夜来香的警察扑了空,雷洛怕是要问罪了。

可他又想起跛豪说的投石问路,嘴角慢慢扬起:探长,我这不是帮您摸跛豪的底么?他从口袋里掏出信纸,您瞧,这是跛豪收到的假消息,我正想给您送来呢。

雷洛的目光扫过信纸上的蓝黑墨迹,瞳孔微微收缩。

他接过信纸时,指尖擦过林远的手背,凉得像块冰。好小子,他拍了拍林远的肩,跟我来办公室,咱们好好聊聊。

林远跟着雷洛往里走,经过阿虎身边时,看见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风卷着雨丝吹进来,打湿了林远的后颈。

他摸了摸平安扣,突然觉得,这风雨里藏着的,怕是场更大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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