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长发安娜1

换源:

  明亮的长廊,两侧墙壁、地板、天花板全都白洁一片。

这里是医院,某间病房中躺着四个病患,其中位于角落靠窗的病床上,躺着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他右手打着石膏,两颊、脖颈、双臂和领口露出的胸膛,都包覆着厚重的纱布。

男人呆望着天花板,偶尔望望窗,窗外漆黑一片,一只飞蛾像是受到男人床旁的灯光吸引,而在纱窗外头飞绕。

男人显得有些不安,想要挪动身子关灯,却又像是害怕着什么似地东张西望,看看身旁、看看左右床边、看看其他病人床下。

“喀啦。”门开了。

男人身子一震,像是突然受到惊吓,竖在床旁的点滴受到拉扯而不停摇晃。

他见进入病房的是护理长王妈,才松了口气,缓缓躺下,眼睛仍盯着窗外那只飞蛾。

王妈探了探另外三个病人,最后来到年轻男子这张病床前,问了几句身体状况,跟着拉动遮蔽病床的帷幕布帘。

她见到男子露出狐疑神色,便说:“很晚了,你不关灯的话,就得把布帘拉上,别人要睡觉。”

“抱歉⋯⋯”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又问:“纱窗有没有关紧,虫子会不会飞进来?”

王妈没有回答,她的身后又出现两个头戴鸭舌帽的年轻男子——夏又离和夜路。

夜路低头看了看病床边的姓名,说:“苏士凯,是这个人没错。”

“你们是谁?”男子狐疑地问,想要坐起,却见夏又离双手快速比划一番,向他扬了扬手。他突然觉得全身酥绵无力,有些飘飘然地像是躺在云上,嘴里还喃喃自语:“你们⋯⋯是谁啊?”

“啊,醉鬼酒!”夏又离见到自己手一挥,那男子便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再看到男子枕头旁蹲着两只捧着酒瓶的小猴,知道是天希施了墨绘术中的“醉鬼酒”,不解地问:“你把他弄昏了怎么问话?”

“半昏半醒才好问话,你没听过酒后吐真言吗?”天希回答。

“你们动作快点,不要打扰到其他病人。”王妈将布帘遮住整张病床,跟着结了个手印,在布帘四周比划两下,设下了个小型结界,可以让结界中的人大声谈话,而不会吵着外面的人。

“知道了。”夜路取出本小笔记本,来到苏士凯身旁,在他面前摇了摇手,又弹了几下手指,让他涣散的目光稍稍集中后,问:“苏先生,我们是来帮助你的。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跌下楼,你为什么会受伤,你是怎么进医院的?”

“你⋯⋯你们是?”苏士凯迷迷糊糊地问。

“嗯。我是专门研究不可思议现象的专家,你叫我专家好了,我们是来帮助你的。”

夜路这么问,看了看笔记本中夹着的简短资料,问:“我们知道你单身,一月十八号这天晚上十点左右,你在做什么?”

夜路最近的写作内容,是叙述一名专门调查神秘现象的灵异侦探的冒险故事,此时他倒十分入戏,将自己当成故事中的大侦探。

“⋯⋯十八号?晚上?”苏士凯恍惚地问。

“就是你坠楼,被送进医院这一天。”夜路点点头。“那天你下班之后,回到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坠楼?为什么你身上会有那么多被虫咬过的伤痕?”

“虫⋯⋯虫⋯⋯”苏士凯一听夜路提到被虫子咬,露出害怕的神情,他似乎想要挣扎坐起,抗拒夜路的问话,但全身虚脱无力,动弹不得。

夜路反复又问了几句,也问不出个要领,气呼呼地说:“砚小姐,你把他弄醉了,我怎么问话?”

“闪一边去。”天希哼地一声,挥动夏又离的手,将夜路推开。她操使着夏又离的身子,来到苏士凯面前,伸出手指在他面前划了划,苏士凯的神情更加呆滞,眼神空洞,便连那几分恐惧神色也没了,跟着他渐渐合上眼睛。

“为什么你会坠楼,为什么你会从三楼窗户跌出来,仔细想想你看到了什么?”天希将手指按在苏士凯的额上,轻柔悠长地说。

“天希⋯⋯你在干嘛?”夏又离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他感到体内魄质流动,知道是天希在施术,但却又不是墨绘,便好奇地问。

但他跟着感到眼前一片漆黑,以为天希将自己的眼睛都独占了,惊恐地问:“怎么了?”

“别吵,仔细看。”天希叮嘱着夏又离。

夏又离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见到眼前的景象摇动,那可不是医院的景象,而是一张桌子,桌上有笔记本电脑、书本、记事纸条、行事历等常见办公杂物——这是张办公桌。

这是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的视线景象,是苏士凯那时看到的画面。

“我们狐狸通常都会几招『狐术』,我现在用的是『狐术』里的『忆梦法』,这是狐狸专属的独门法术,类似催眠,让人回想某些事情,而我可以直接观看那些经过,有如身历其境。千雪阿姨能瞧见一个人三年内的记忆,我没那么厉害,只能看到一个月之内的记忆,画面有点乱,你得帮忙仔细看,把细节记下来。”

夜路伫在一旁,听天希这么说,摇摇头说:“不对,类似的迷魂术太多了,岂能算是狐魔专属法术,奕翰兄那时候中了挲袈组影魅的法术,也是差不多的法术。”

“闭嘴,你也帮忙记。”天希这么说,反手也伸指按在夜路的额头上。

夜路正想再说些什么,突然眼花撩乱,身子抖了抖,他同样也看见了一张办公桌,他忍不住嚷嚷:“这法术好厉害,我看见一台计算机!”

“我也看见桌子,对,上面摆一台笔记本电脑。”夏又离接话。

“我看见车了!”夜路嚷嚷叫着,他见到画面陡然一变,来到了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又见到自己往前走动,跟着一扬手是串钥匙,再以钥匙打开车门——这段经过,是苏士凯甩着钥匙开门上车的景象。夜路酸溜溜地说:“这车还过得去。”

“怎么又回到桌子了?”夏又离也插口,他见到画面景象从发动引擎又回到办公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苏士凯正用实时通讯软件与网友聊天。

“又变成开车了。”夜路啧啧地说。

“你们给我闭嘴!”天希怒叱:“他正在作梦,画面会有点乱,所以叫你们仔细看!”

“好。”夜路听天希的语气严峻,同时感到额头上传来令他刺痛的威逼魄气,便不敢再啰唆,集中精神看起来。

苏士凯的回忆梦境凌乱纷杂,甚至时序交错跳跃,但大致上都是他坠楼那天,从下班到夜晚之间发生的事。

从凌乱跳跃的影像中,夏又离等人大约知道,苏士凯那天临时有个约会被对方取消了。

他们可以隐约听见梦境中苏士凯不悦的低声抱怨,然后失望地下班独自前往餐厅用餐,最后意兴阑珊地驾车返家。

接下来的画面切回苏士凯家中,坪数不大,但装潢雅致,是间高级单身套房。

他窝在单人沙发中不停切换频道,像是对每一个频道都不满意。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终于专注于某则体育新闻时,突然身子一抖,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着。

他伸手摸摸脖子,放下一看,是只黑色小金龟子,或许是他捏拧力道过大的关系,那小金龟子瘫死在他的掌心上。

他随意取了卫生纸擦了擦手、包去虫尸,继续看电视。

但紧跟着,他从颈上摸到了第二只虫,是只飞蛾,就在他挪动身子要抽取卫生纸的同时,他发现自己的裤管上爬满了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