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换源:

  我知道两个孩子已经长大了,他们再也不是小时候的小屁孩了,我明明是为了他们好啊,怎么让他们这样厌烦呢?这一次连小雨都觉得我做的不对,我干脆就放任不管了,就这样在争吵中,一晃又过了几年,家里已经牛羊猪狗齐全,猪仔甚至已经有五十头了,生活越来越好,但是我们的父子关系似乎越来越远,孩子们要上初中了,他们过上了住校的生活,叛逆期的孩子更不会听我们叨叨,我和孩子们的交流日渐稀少。

他们周末回来,项英书包往屋里一扔,钻进自己房间,门“咔哒”一声锁上,里面传来他们那个年纪特有的、我完全听不懂的音乐声;要么就是抱着一个小游戏机,手指飞快地滑动,头也不抬。饭桌上,问一句“学习最近怎么样?”,得到的回答往往是“还行”、“就那样”、“嗯”、“知道了”,短促得像屋檐下滴落的雨点,砸在地上,瞬间就没了声息。我和他妈交换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和一丝被刻意压下的酸楚。

日子在猪崽的哼哼声、牛羊的叫声和饲料袋的摩擦声中流淌。猪舍又扩建了,五十头猪的规模,每天光是喂食清圈就够我忙活大半天,腰背的酸痛成了常态。秋收时节的忙碌更是压得人喘不过气,金黄的玉米堆满了仓房,沉甸甸的,是看得见的富足。可这份富足,却填不满心里的某个角落。看着孩子们房间紧闭的门,或者他们匆匆扒完饭又躲回自己世界的背影,我常常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拖着劳累的身体在院子里大骂“那么大两个人,一天天就知道猫在屋里”,这个时候,他们两个会带着一脸怨气,出来和我一起下地干活,依然是无交流,依然是无话可说,我和这片越来越兴旺的家业之间,反而比和那两个孩子更亲近些。

有一次,项英回来,脸上带着一道浅浅的抓痕。他妈心疼得不行,追问怎么回事。儿子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打球碰的,没事!”语气冲得很。我站在猪圈边刚忙完,手上还沾着泥水和饲料渣,想开口说点什么,比如“打球小心点”,或者“跟同学好好相处”,但看着他紧抿的嘴唇和抗拒的眼神,话到了喉咙口,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是错,都是“叨叨”。我只能转身,拿起铁锹,更加用力地清理着圈里的污秽,仿佛要把那份堵在心口的沉闷也一起铲掉。

项阳也变了。现在周末回来,要么是抱着书本,要么就是出去遛弯也不在家里。那份快乐,似乎与我无关。他们不再跟我分享学校里的趣事,也不再拉着我说话。有时小雨想问问学习情况,他也只是敷衍几句。有一次,小雨在饭桌上小心翼翼地提起“爸爸给你们买了新衣服”,他们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袋子,“哦”了一声,继续低头扒饭,连试穿的兴致都没有。那件衣服,是我赶集时特意挑的,挑了很久。我默默扒着碗里的饭,只觉得那饭粒哽在喉头,难以下咽。

家里的房子宽敞了,也有了冰箱,里面塞满了肉和蛋,孩子们的学费、生活费我从不短缺,甚至比别的孩子给得还宽裕些。我起早贪黑,把猪养得膘肥体壮,把地侍弄得年年丰收,不就是想让他们过得好,念好书,将来有出息吗?可这“好”,怎么好像变成了横在我们中间的一堵墙?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为你好”,最终都化作了他们沉默的背影和紧闭的房门。

周末的傍晚,看着两个孩子背着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向村口等返校班车的背影,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站在院门口,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看着他们小小的身影渐渐融入那片金黄的光晕里,然后消失不见。院子里,猪在圈里满足地拱食,狗懒洋洋地趴着,一派安宁富足的景象。可我的心,却像这秋后的田野,虽然丰饶,却空旷得有些寂寥。孩子们的世界,那个充满了新名词、新潮流、新想法的世界,我好像永远也挤不进去了。我守着这越来越殷实的家,却感觉自己像个被时代、甚至被自己的孩子,悄然抛下的守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