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裹着山雾漫下来时,萧战的掌心又开始发烫。
小蝶扶着他的胳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公子,清息丹的药力早过了。
您看这汗——她抽出手帕去擦他额角,帕子刚碰到皮肤就被烫得缩回来,都能蒸熟鸡蛋了。
萧战攥紧腰间的无锋枪枪柄,金属凉意顺着虎口渗进血脉。
龙渊火在丹田翻涌,这次不是灼烧,倒像有团活物在啃食筋脉,每一下蠕动都带着麻麻的痒意。
他望着脚下被雾气浸得湿漉漉的青石路,喉间发苦——自潭边幻境出来,这火就变了性子,先前是要把他烧成灰烬的暴烈,如今倒像……在找什么出口。
白影突然压低前身,颈间鬃毛炸成一团。
它挡在主仆二人身前,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呜咽,鼻尖朝着左侧山壁翕动。
那里的雾色比别处更浓些,像被谁用墨笔多涂了两笔。
公子。小蝶的声音发颤,手悄悄摸向腰间的短刀——那是萧战去年在黑市给她买的,说是防身,可她连杀鸡都手抖。
萧战按住她的手背,指腹触到她腕上凸起的骨节。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一下重过一下,震得耳膜发疼。
龙渊火突然窜上后颈,烫得他瞳孔微缩,却在这时,山壁后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像一片叶子坠进深潭。
你刚才用的那一式,不是你能掌控的。
冷霜从雾里走出来,月白裙裾沾着露水,发间那枚青玉簪子闪着幽光。
她的目光扫过萧战掌心的银色印记,又迅速移开,像是被烫到:你真以为自己能驾驭龙渊诀?
萧战的手指在枪柄上收紧。
他记得这姑娘,铸剑谷冷无锋的侄女,先前躲在雾里看他试剑的。
此刻她腰间悬着柄未出鞘的剑,剑穗是暗红的,在风里晃得人心慌。
我只知道,我必须学会它。他声音沙哑,龙渊火顺着喉管往上涌,像是要把这句话烧穿。
冷霜盯着他泛着病态红的眼尾,忽然轻笑一声。
那笑里没有温度,倒像冰棱子砸在石头上:你体内那股火......是不是和玄铁令有关?
萧战的瞳孔猛地收缩。
玄铁令是他的逆鳞,是父亲血浸透的遗物,是镇北侯府满门被斩时,他拼着断两根肋骨从火场里抢出来的。
这姑娘怎会知道?
你到底是谁?他向前半步,无锋枪在掌心转了个花,枪尖挑起冷霜一缕发丝。
冷霜不避不让,任由枪尖擦着耳垂划过: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抬手指向他心口,你以为你在追真相,其实你只是别人棋盘上的子。
山风卷着雾灌进领口,萧战打了个寒颤。
龙渊火突然平息片刻,像是被这句话浇了盆冷水。
他想起潭灵说的守正,想起父亲临终前染血的手,想起这半年来追杀他的人,从江湖杀手到朝廷密卫,每一刀每一剑都像在逼他走某条路。
你到底知道什么?他的声音沉下来,像压着块石头。
冷霜后退两步,裙角扫过崖边的野棘。
她望着远处渐暗的天色,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卷走:如果你真想活命......就去问一个人——药王谷的苏清瑶。
苏清瑶?小蝶脱口而出,手指无意识揪住萧战的衣袖。
萧战的呼吸顿住。
这个名字他听过,三天前在青竹镇的破庙里,有个穿月白衫子的姑娘给他敷过药。
当时她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眼尾有颗朱砂痣,像滴没干的血。
他记得她的手很凉,按在他伤口上时,连龙渊火都安分了片刻。
她是谁?他问,声音比刚才轻了些。
冷霜转身要走,又在雾里停住。
她侧过脸,青玉簪子在暮色里泛着幽光:一个比你想象中更重要的女人。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就融进雾里,像一滴水重新落回潭中。
崖边只余下那缕暗红剑穗,在风里晃了两晃,便彻底没了踪迹。
小蝶扯了扯萧战的衣袖:公子,她...
回客栈。萧战打断她,掌心的银色印记又开始发烫,这次不是灼痛,倒像有根细针在轻轻戳,指向西北方——那里有盏灯火在雾里忽明忽暗,是他们投宿的云来栈。
龙渊火又开始翻涌,这次却顺着印记的方向,往手臂里钻。
萧战摸了摸胸口的玉牌,母亲刻的持正二字硌着皮肤。
他忽然想起苏清瑶敷药时说的话:这火不是毒,倒像......在认主。
小蝶,他低头看向跟着的小丫头,她的发辫被山风吹得乱蓬蓬的,明日辰时,我要去问心崖。
小蝶的眼睛一下子瞪圆:问心崖?
那是药王谷的禁地!
听说谷里的试毒人犯了错,都要被丢去喂崖底的毒蜂——
我答应过那个姑娘。萧战打断她,语气软了些,她救过我两次。
白影凑过来蹭他手背,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应和。
夜色彻底沉下来时,云来栈的灯笼被风刮得摇晃。
萧战站在客栈门口,望着远处隐在雾里的药王谷山影。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混着龙渊火的嗡鸣,像战鼓在催。
明天,辰时三刻。
问心崖的晨雾里,会有什么在等他?
他摸了摸腰间的无锋枪,枪柄上的纹路贴着掌心,像在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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