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章 雪岭孤行寒夜猎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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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风卷着雪粒劈头盖脸砸下时,萧战已经在林子里摸了三个时辰。

棉裤上的冰壳早被树枝刮得支离破碎,碎冰碴子扎进腿肚子,每一步都像踩着刀尖。

他扶着棵老桦树喘气,哈出的白雾在睫毛上结了霜,臂弯里的玄铁碎片又开始发烫——这是第三次了,从青牛镇外甩开追兵起,那玩意儿就像被捅了窝的马蜂,每隔半柱香便灼得他骨头缝发疼。

嗒。

雪地上突然响起极轻的脆响。

萧战的背瞬间绷成弓弦。

他顺着声源望去,二十步外的雪堆里,半枚带血的兽骨露了出来,骨头上的肉丝还挂着冰晶——新鲜得很。

狼嚎就是这时候炸开的。

先是一声粗哑的低嗥,像锈了的刀刮过铁皮,紧接着四面八方都有回应。

萧战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他这才发现自己躲的雪坡凹陷是个死局:左侧是陡崖,右侧被荆棘丛封死,唯一的出口正对着六双泛着幽绿的眼睛。

头狼从雪堆里钻出来时,他看清了那家伙的獠牙——足有三寸长,齿尖还挂着半块没啃净的兔皮。

狼群缓缓逼近,积雪在爪下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萧战的手摸向腰间,这才想起逃亡时早把短刀丢了——为了过青牛镇关卡,他把所有金属物件都埋在了芦苇荡里。

呼。他对着冻僵的手指哈气,余光瞥见臂上的玄铁碎片正渗出淡青色光晕,皮肤下的血管跟着光晕跳动,像有条活物在皮下游走。

突然,他的视野里闪过残影:头狼左前爪微屈,下一刻必定扑向他咽喉;右边那匹瘦狼耳朵后压,是要从侧方包抄。

这不是眼睛看见的,是某种更敏锐的感知,顺着发烫的碎片直往脑子里钻。

头狼的扑击比他预想的更快。

风卷着雪粒灌进鼻腔,萧战本能地矮身,枯枝在掌心攥得咔咔响——这是他方才在崖边捡的,拇指粗,齐肩长,此刻倒成了唯一的依仗。

他照着感知里的残影挥枝,枯枝尖正好戳中头狼下颌。

嗷!

血花溅在雪地上,头狼吃痛翻倒,锋利的爪子在萧战小腿上划出三道血痕。

但狼群的攻势却因此乱了——剩下的狼不再呈扇形包抄,反而围着头狼打转,喉间发出不安的呜咽。

萧战趁机后退,后背贴上崖壁,这才发现自己额角的汗早把衣领浸透了,在零下的气温里冻成了冰碴。

走!他咬着牙低喝,枯枝重重砸在雪地上。

或许是头狼受伤震慑了群狼,或许是玄铁碎片的光晕让它们本能畏惧,六匹狼对视片刻,竟叼着受伤的头领往林深处退去。

萧战靠着崖壁滑坐下去,这才感觉到腿上的疼——三道血口子从膝盖划到脚踝,血正顺着裤管往下滴,在雪地上洇出暗红的花。

他扯下衣襟胡乱裹住伤口,目光扫过臂上的碎片,那光晕不知何时已经消散,只留下淡淡的青痕。

方才......是它帮的我?他低声呢喃,手指轻轻碰了碰碎片边缘。

突然,一团雪白的影子从他脚边窜过。

是只雪貂。

比寻常雪貂大些,毛色白得近乎透明,尾尖却有撮浅灰的毛。

它蹲在五步外的雪堆上,红宝石似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萧战,前爪扒拉着地面,像是在示意什么。

你......萧战刚开口,雪貂突然叼住他衣角的碎布,转身往林子里跑。

跑两步就回头,见他不动,又急得用脑袋去拱他的靴子。

难道......萧战摸了摸怀里的信——那是父亲旧部冒死塞给他的,里面提到铸剑谷三字时,玄铁碎片曾有过类似的发烫。

他咬咬牙,撑着枯枝站起来:死就死吧。

雪貂带他走的路很隐蔽。

穿过一片矮松林,绕过结着冰的山溪,最后停在半山坡的石崖下。

那里有间用松枝搭的屋子,屋顶的茅草早被风雪掀了大半,却还能看出火盆的痕迹——干柴码在墙角,虽然积了雪,却没完全湿透。

萧战搓着火石引燃干柴时,火星噼啪炸开,暖意在胸腔里漫开。

他脱了外衣烤着,目光扫过斑驳的木墙,突然顿住——墙上用刀刻着幅简易地图,箭头指向西北方,旁边歪歪扭扭写着铸剑谷三个字,字迹很新,像是近半年刻的。

叮。

臂上的玄铁碎片突然轻震,像是在回应什么。

萧战凑近地图,碎片的热度透过皮肤传来,他甚至能隐约感知到地图上的箭头在发光。

他伸手摸了摸刻痕,指尖沾了些黑灰——是松烟墨,有人特意描过。

父亲说的......他想起信里最后一句:若走投无路,往铸剑谷去,持玄铁令者,当得见真章。喉咙突然发紧。

他扯下块干净的布裹住腿伤,靠着墙闭目调息。

玄铁碎片的热度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钻,他能感觉到体内有股若有若无的气在流转,像春风化雪,把连日来的疲惫一点点融开。

后半夜的雪下得更密了。

萧战是被脚步声惊醒的。

他本能地蜷进墙角,火盆里的余烬映出两道影子——一个高壮,一个瘦长,靴底的铁钉在雪地上踩出咯吱声。

头儿,这屋有烟火气。瘦长影子压低声音,雪地上的脚印到这儿断了,那小子肯定在里头。

别急。高壮影子的声音像砂纸磨石头,萧战瞬间想起北境商队说过的黑牙——北狄最厉害的斥候头目,能顺着半块马蹄铁追出百里。先围了,别让他跑了。

萧战的手按在墙上,指尖触到刻着铸剑谷的凹痕。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快。

玄铁碎片又开始发烫,但这次的热流里多了种清晰的指引,像根细针在脑子里戳:往西北,往西北。

走。黑牙的声音近了。

萧战屏住呼吸,看着两个影子在门外停住。

他摸向腰间的枯枝——方才御狼时崩裂了半截,此刻只剩尺许长的断枝,尖儿上还沾着狼血。

头儿,门没闩。

进去。

萧战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父亲被斩那天,自己躲在棺材里,听着刽子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想起流亡途中被人追杀,躲在粪坑里憋得几乎昏死;想起青牛镇外,追兵的马蹄声碾碎了最后一丝侥幸。

这次,他不想再躲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的瞬间,萧战借着雪光看清了黑牙的脸——左脸有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把半只耳朵都削没了。

对方的目光扫过他时顿了顿,刚要开口,萧战突然翻身撞向瘦斥候,断枝直刺对方咽喉。

噗!

血溅在雪地上的同时,黑牙的刀已经出鞘。

但萧战没等看结果,他抓起墙上的地图,撞开后窗冲进风雪里。

背后传来黑牙的怒吼:追!

活要见人!

他在林子里狂奔,直到听不见脚步声才停下。

靠在树上喘气时,他摸了摸怀里的地图——还在。

臂上的玄铁碎片仍在发烫,这次的热度里多了种力量,像团火在血管里烧。

铸剑谷......他对着漫天风雪低喃。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萧战在背风的岩洞里眯了会儿。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细碎的响动。

睁眼一看,那只雪貂正蹲在洞外的雪地上,尾巴扫出个小圈,见他醒了,又用前爪扒拉雪堆,像是在叫他出去。

萧战裹紧斗篷走出去,雪貂却突然转身往林子深处跑。

他刚要追,眼角瞥见雪堆里有片泛着蓝光的鳞片——很小,只有指甲盖大,在晨光里闪了闪,又被新下的雪盖住了。

你到底......他话没说完,雪貂已经跑出去十步,正回头冲他歪着脑袋。

山风卷着雪粒掠过耳际,萧战摸了摸臂上的碎片,跟着雪貂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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