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散尽后的荒野泛着冷白的光,小石头的布鞋早被排水沟的泥水浸透,此刻正吸着鼻子用草叶擦阿花沾了泥的小脚丫。
苏清瑶替萧战裹好小腿的纱布,指尖刚触到他臂弯里发烫的玄铁令,远处突然传来破空声——像是鹰隼振翅,却比鹰隼更沉。
萧战猛地抬头。
天际掠过一道黑影,狼头纹的黑鸢在阳光下展开双翅,阴影如巨手罩住众人。
飞鸢立在鸢背,玄色劲装沾着血渍,手中短刃还滴着未干的红:镇北侯遗孤,墨衣阁追了你三个月,这次......她脚尖轻点鸢身跃下,落地时带起一阵风,十余名墨衣精锐从荒草中窜出,将众人围成半圆,你们插翅难飞。
阿花吓得往萧战怀里缩,小石头攥紧怀里的匕首,指节发白。
白影的软剑嗡地弹出半尺,却被青衫客按住手腕——后者正慢条斯理合拢折扇,扇骨上的剑痕在日光下泛着幽光。
萧战将阿花交给苏清瑶。
少女接过孩子时,触到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你要的是玄铁令。他往前踏一步,荒草在脚边倒伏,那就来拿吧。
飞鸢的瞳孔骤缩。
这是她第三次截杀萧战,前两次他要么抱着孩子狂奔,要么红着眼挥枪硬拼,此刻却站得笔直,无锋枪垂在身侧,枪杆上的纹路随着呼吸明灭,像活过来的蛇。
疯了?她冷笑,短刃挽了个剑花,你以为多活三个月就能...
话音未落,萧战动了。
不是挥枪,不是后退,而是转身迎着风走了半步。
风卷起他发梢的草屑,恰好撞进飞鸢刺来的短刃——他侧头,刀锋擦着耳后划过,带起一缕碎发;抬脚,靴尖踢起块碎石,正砸中左侧墨衣人的手腕,对方握的刀当啷落地;旋身,无锋枪杆扫过右侧两人下盘,草叶纷飞间,那两人踉跄着撞作一团。
飞鸢的短刃第三次刺来,这次她用了十成力。
萧战却突然收臂。
他望着飞鸢眼底的杀欲,望着她因急攻而紊乱的呼吸,望着风从西北方吹来的角度——然后抬掌,掌心虚按。
风裹着荒草打了个旋,正撞在飞鸢持刀的右臂。
她腕骨一麻,短刃噗地插进土里。
你......她后退两步,额头渗出冷汗。
这招明明没有力道,却像有双手攥住她的关节,连退三步都卸不掉那股巧劲。
萧战的呼吸很稳。
他能听见玄铁令在血管里跳动,像在念诵某种古老的口诀;能看见飞鸢招式里的破绽,像看一本摊开的书;能感觉到风的流向、阳光的角度、甚至小石头因紧张而加速的心跳——这些都成了他的枪。
破势是杀,守气是护。他轻声说,无锋枪突然抬起,枪尖却并未指向任何人,无锋......是借天地为兵。
飞鸢第四次攻来,这次她换了刺喉的杀招。
萧战却侧过身,让过刀锋的同时,指尖轻轻点在她肘弯。
她的手臂顿时酸麻,短刃当啷落地。
第五次,她踢起石子偷袭阿花,萧战旋身,用后背替孩子挡了那粒石子,同时抬膝撞在她腰侧——不重,却让她踉跄着撞进白影的软剑网里。
你怎么可能......飞鸢跪在地上,望着自己发抖的双手。
她练了十年的杀手术,在这个少年面前像纸糊的。
因为你不懂。
青衫客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他不知何时绕到飞鸢身后,折扇轻敲她后颈的风池穴。
飞鸢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懂什么?萧战转头。
青衫客蹲下身,用扇骨挑起飞鸢的发绳——绳结里藏着半块玄铁令碎片,心剑不是剑,是人心。
你从前眼里只有仇,所以《龙渊诀》只开了杀招;现在你想护人......他抬头,目光扫过苏清瑶怀里的阿花、攥着匕首的小石头、握剑戒备的白影,所以天地都来护你。
萧战低头。
臂弯里的玄铁令不再发烫,反而泛起温软的光,像母亲当年抱他时的体温。
看。苏清瑶突然轻声道。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西边的群山中,有座覆满松涛的山峰正泛着微光——不是阳光,是某种青色的雾气,从山巅蒸腾而起,与萧战臂弯的玄铁令遥相呼应。
山河阵图的主脉。青衫客的声音里难得有了波动,前朝用来镇北狄的杀阵,原来藏在......
我们必须去那里。萧战握紧无锋枪。
枪杆上的纹路此刻连成完整的龙形,北狄的狼头鸢能找到我们,说明他们也知道阵图的事。
如果被他们先拿到......
那就抢在他们前面。苏清瑶将阿花交给小石头,从药囊里摸出两颗药丸,我这有提神的醒心丹,够撑三天。
小石头立刻把阿花举高:我背妹妹!
阿花最乖了是不是?阿花吸了吸鼻子,把沾着草屑的小脸埋进他颈窝。
白影收了软剑,替飞鸢绑上绳索:她醒了能问出墨衣阁的动向。
青衫客望着那座泛光的山,忽然笑了:有意思。
镇北侯的儿子,要去守镇北的阵图。他折扇一收,走罢,趁天还没黑。
众人收拾行装时,归墟镇方向传来悠长的钟声。
萧战回头望去,晨阳里的青瓦白墙已模糊成一片淡影。
那里有他的血仇,有追杀他的楚家,有被埋在排水沟里的米缸——但此刻,他心里最清晰的,是苏清瑶替他裹伤时的药香,是阿花热乎乎的小胳膊圈住他脖子的温度,是小石头说我背妹妹时发亮的眼睛。
走了。他说。
夕阳将影子拉得老长。
一行身影踏过荒草,往那座泛着青光的山走去。
风卷着草叶从脚边掠过,远处传来狼嚎般的号角——这次不是追兵,是北狄的前锋已至。
而他们的路,才刚刚开始。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