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雨漏敲碎青瓦时，云无心正对着药鼎调配解蛊散。铜勺刚舀起半盏赤蝎毒液，后堂突然传来撞门声——穿月白长衫的书生踉跄着栽进来，领口洇着黑紫的斑纹，像爬满了毒蜈蚣。
“救、救我...”他攥住她袖口，指尖掐进她腕间朱砂痣，“中了...南疆‘蚀心蛊’...”话未说完，喉间涌出黑血，溅在她月白裙裾上，晕开的形状竟与医馆匾额上的“悬壶”二字重叠。
云无心反手扣住他脉门，指尖触到皮下游走的异物——是活蛊。她翻开他眼皮，瞳孔里浮着细不可察的金纹，那是南疆巫族特有的“引魂蛊”标记。药柜深处的青铜针筒突然震颤，她取针时，银镯与竹筒相碰，发出清越的响声——这是师父临终前给她的防身利器，说镯上刻着能镇百蛊的巫文。
“忍着点。”她捏开他牙关灌下解蛊汤，银针在烛火下转了三转，突然以“巫门九针”的手法刺入他膻中穴。书生猛地睁眼，黑血喷在她面巾上，却在看见她施针手势时骤然凝固：“姑、姑娘用的是...圣女亲传的‘引蛊归墟’？！”
银针“当啷”落地。云无心后退半步，撞上药柜发出哗啦声响。她从未听过“圣女”二字，可指尖还残留着施针时的熟悉感，仿佛这手法本该刻在骨血里。墙上铜镜映出她发间银簪，簪头雕着的六瓣曼陀罗，竟与书生瞳孔里的金纹一模一样。
“你认错人了。”她低头收拾银针，却见书生领口露出半枚银坠——刻着展翅的凤凰，尾羽处缺了三缕，像被利刃斩断。记忆突然闪过碎片：暴雨夜的祭坛，有人将同样的银坠戴在她颈间，说“阿阮，这是圣女冠冕的碎片”。
“不可能！”书生挣扎着抓住她手腕，扯下她面巾，“圣女左眼尾有朱砂泪痣，你...你这儿...”他指尖点在她眼尾下方，触感轻得像片蝶翼，却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那儿确实有颗浅淡的红痣，藏在常年覆着的面巾下，连她自己都极少记起。
窗外惊雷炸响，烛火猛地明灭。云无心看见铜镜里的自己，发间银簪在电光下映出虚影——竟似顶繁复的金冠，冠冕边缘垂着的九串银铃，与她腰间药囊上的铃铛响声重叠。书生瞳孔里的金纹突然暴涨，化作无数细蛇钻进她袖口，触到腕间朱砂痣时，她听见自己心底响起陌生的咒语。
“圣女归位...”书生忽然诡异地笑起来，黑血从七窍流出，却仍死死攥着她银坠，“二十年前那场大火...你忘了吗？巫族圣坛上，你抱着巫蛊经卷跳崖时...”话未说完，他后心突然插进支银镖，镖尾缠着的红绳上，串着颗与她药鼎同款的夜明珠。
云无心猛地抬头，看见穿玄色劲装的男子立在窗前，斗笠边缘滴下的雨水落在地上，晕开深色的咒印——那是南疆巫族用来封印圣女的“困龙纹”。他摘斗笠时，额角露出半道烧伤疤痕，竟与她昨夜在医书夹缝里发现的旧画像上，那个护着她跳崖的少年一模一样。
“别听他胡言。”男子反手锁喉掐断书生气息，指尖却在触到她银坠时骤然发颤，“你只是个医女，当年的事...是巫教叛徒栽赃。”他掌心翻出张焦黑的残卷，上面模糊的字迹里，“圣女”二字被烧出黑洞，唯有“阿阮”二字清晰可辨——正是师父临终前，念过的最后两个字。
药鼎里的解蛊散突然沸腾，赤蝎毒液溅在地上，竟与男子靴底的困龙纹相触，腾起紫色烟雾。云无心在烟雾里看见幻象：金碧辉煌的圣坛上，她戴着金冠接过巫蛊经卷，台下跪着的少年抬起头，眼尾红痕与眼前人额角的疤痕重叠——他那时说，“阿阮，我替你守着这天下，直到你醒来”。
“你是谁？”她攥紧银坠，尾羽缺口处突然刺入碎光，像要拼回某个完整的梦。男子喉结滚动，刚要开口，后堂传来瓦顶碎裂声——九道黑影破窗而入，衣摆间缠着的曼陀罗花，与她发间银簪的花纹分毫不差。为首者掀开兜帽，露出与她identical的左眼尾朱砂泪痣，只是颜色更深，像滴未干的血。
“圣女，该回家了。”那人抬手时，她发间银簪突然飞起，在众人头顶凝成光网，网眼处映出的，竟是南疆圣山的轮廓。云无心踉跄后退，撞上身后的药柜，无数药瓶倾泻而下，其中个青瓷瓶滚到她脚边，瓶身上刻着的“阿阮”二字，与残卷上的笔迹一模一样。
窗外雨声渐急，更夫敲过四更的梆子。云无心盯着掌心的银坠，尾羽缺口处不知何时嵌进了书生留下的半片碎银——拼成的，竟是只展翅的凤凰。男子突然拽住她手腕，将枚温热的玉佩塞进她掌心：“当年圣坛大火，我只抢到这个...你的冠冕碎片，一直在我这儿。”
玉佩触手生温，正面刻着“巫”字，背面却是道浅淡的指痕，像有人曾用鲜血在上面写过什么。云无心抬头，看见男子眼尾红痕在烛火下明明灭灭，突然想起书生临死前说的“二十年前大火”——那时的她，真的只是个被收养的医女吗？镜中映出她发间飞起的银簪，虚影里的冠冕越来越清晰，冠顶的凤凰展翅欲飞，却被脚下缠绕的毒蛇死死咬住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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