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的更声被夜雨浸得发闷，苏晚棠攥着油纸伞的指尖冻得泛白。青石板路尽头的沈府亮着盏孤灯，她躲在巷口的老槐树下，看见无数银鳞蝴蝶正扑簌簌撞向二楼东窗——那些蝴蝶翅膀半透明，映着窗内晃动的人影，竟比白日里在城郊乱葬岗看见的还要多。
“又是这些妖物。”隔壁药铺的王大爷锁门时嘀咕，药锄磕在门槛上惊飞几只蝴蝶。苏晚棠屏住呼吸，看见蝴蝶在窗棂上聚成漩涡，翅粉落在青瓦上，竟画出蜿蜒的纹路。她下意识伸出手，掌心的朱砂痣忽然发烫，最前端的银蝶像是被勾了魂，忽然脱离蝶群，翅膀轻颤着落在她指尖——不是寻常蝶翼的柔软，倒像片薄如蝉翼的银箔。
“墨离...”她轻声念出窗内人影的名字，指尖银蝶突然振翅，身后的蝶群竟应声而动。千万只银蝶在雨幕中拼出字迹，“墨离”二字的笔画由蝶翼重叠而成，银粉随夜雨飘落，却在触及她鞋面时凝而不散，像撒了把碎钻。二楼的窗棂忽然发出“吱呀”轻响，沈墨离的身影映在糊着云母纸的窗上，腰间玉扳指的光纹一闪而过——那是她昨日在乱葬岗捡到的半块蝶形玉佩的共鸣。
“谁？”沈墨离的声音混着剑鞘轻响。苏晚棠看见他指尖扣着窗闩，烛影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后颈的朱砂痣在领口处若隐若现——与她藏在衣领下的蝴蝶胎记生在同一位置。银蝶忽然转向，簇拥着她往沈府门前走，油纸伞上的水珠滴在蝶翼上，竟发出清越的铃响，像极了她阿娘临终前哼的摇篮曲。
“是我。”她仰头望窗，油纸伞被风掀翻在地。沈墨离推开窗的瞬间，万千银蝶涌进阁楼，在他案头的古籍上拼出星图。苏晚棠看见他眼中的震惊，看见他握剑的手忽然松开——案头摊开的《青丘志》上，正画着与眼前相同的银蝶阵，注脚写着“蝶引魂归，双生血契”。而她掌心的银蝶，此刻正停在他腕间的旧疤上，翅膀轻颤着，像在舔舐十年前的伤口。
“你怎么会...”沈墨离的话被蝶群振翅声打断。苏晚棠忽然想起三天前在乱葬岗的奇遇：她蹲下身捡玉佩时，泥土里露出半块刻着“离”字的残碑，旁边散落的银蝶翅粉，竟在她掌心聚成“晚”字。此刻蝶群在两人之间织成光网，她看见自己倒映在蝶翼上的眼瞳，竟在瞬间泛起与沈墨离相同的金红——那是青丘蝶卫血脉觉醒的征兆。
“这些蝴蝶...认得我。”她伸出手，更多银蝶落在她臂弯，翅粉在她衣袖上绣出蝶形暗纹。沈墨离忽然从窗台上跃下，落地时靴尖碾过蝶群拼出的“墨离”二字，银粉却腾空而起，重新在两人头顶组成完整的青丘族徽。苏晚棠听见他急促的呼吸，看见他指尖划过她掌心的朱砂痣，蝶群竟在此刻齐鸣，像在呼应某种古老的召唤。
“十年前的雪夜，”沈墨离忽然低语，指尖沾着她掌心的蝶粉，“你是不是在青丘山的老槐树下，捡过半块蝶形玉佩？”话音未落，巷口传来马蹄声，五名黑衣人携着寒光冲来，为首者腰间挂着的蝶形腰牌，正是苏晚棠在乱葬岗见过的残片。银蝶突然化作银刺，在雨幕中织成防护网，苏晚棠看见沈墨离袖中甩出的银链，竟与她阿娘留给她的蝶形发簪严丝合缝。
“原来你才是...”黑衣人首领扯下蒙面巾，额间的蝴蝶烙印在雨夜中泛着红光，“当年从青丘逃出去的双生宿主。”他的刀砍向沈墨离时，苏晚棠掌心的银蝶突然暴动，万千蝶翼组成的光刃劈开雨幕，竟在黑衣人胸前刻出与她相同的胎记形状。沈墨离趁机扣住她的腰，将她护在身后，两人腰间的蝶形胎记同时发烫，竟将蝶群的银光聚成实质——那是只有双生宿主才能催动的“蝶影剑”。
暴雨忽然转晴。第一缕月光穿过蝶群，照在沈府门前的石狮上，露出底座刻着的“青丘旧部”四字。苏晚棠望着掌心渐渐透明的银蝶，忽然想起阿娘临终前的话：“当银蝶聚成他的名字，就去寻他，你们的血，能解开蝶卫的封印。”而沈墨离此刻正望着她眼中的光，想起十年前那个抱着他哭的小女孩——原来当年以为死在大火里的妹妹，竟带着半块蝶形玉佩，在人间蹉跎了十年。
“它们在等我们回家。”苏晚棠指尖划过沈墨离掌心的纹路，银蝶忽然飞向夜空，在月亮周围拼出完整的青丘图腾。巷口的老槐树忽然簌簌作响，落下的不是槐花，而是无数闪着银光的蝶翼——那是青丘山的方向传来的召唤。沈墨离掏出怀中的半块玉佩，与她从乱葬岗捡来的残片相触，刹那间，万千银蝶化作光雨，落在两人肩头，竟凝成青丘蝶卫的护心甲。
黑衣人在光雨中退散时，苏晚棠听见沈墨离轻声说：“当年我以为弄丢了蝶引，原来你才是最亮的那盏灯。”她望着他眼中倒映的蝶群，忽然笑了——这场始于蝴蝶的相遇，从来不是偶然。当最后一只银蝶落在她发间，沈府的大门轰然打开，门内影壁上的蝴蝶浮雕与她掌心的胎记共鸣，露出暗格里的《蝶卫血契》卷轴，封皮上的“晚棠”二字，竟与沈墨离案头的毛笔字迹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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