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雷暴劈开沈府阁楼时，苏晚棠听见瓷器碎裂的脆响。案头的《青丘志》被气浪掀翻，她看见沈墨离伏在书案上剧烈颤抖，玄色衣料下透出青金色鳞片，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小刀，正从他皮肤下硬生生钻出来。
“别过来！”他的声音带着兽性的低吼，指尖已变成龙爪形状，抓在紫檀木案上，木屑混着血珠飞溅。苏晚棠看见他后颈的龙形疤痕正在膨胀，鳞片顺着疤痕蔓延，瞬间覆盖了半边肩膀——那是血契失控的征兆，三天前他为救她强行催动龙御军血脉，此刻反噬如潮水般涌来。
“墨离！”她不顾他的警告冲过去，却在触及他手臂时，被鳞片划破掌心。鲜血滴在龙鳞上，竟发出滋滋的灼烧声，沈墨离猛然抬头，瞳孔已变成竖瞳，却在看见她伤口时，眼底闪过一丝清明。“走...去密道...”他的喉间溢出半人半龙的嘶鸣，龙爪却在挥向她时，硬生生偏了半寸，扫翻了身后的博古架。
瓷器碎裂声中，苏晚棠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的雪夜。那时她在乱葬岗被狼围攻，沈墨离浑身是血地冲来，用身体替她挡住了头狼的利齿，事后他笑着擦去她脸上的泪，说“晚棠别怕，我在”。此刻他眼中的挣扎，多像当年那个为她挨刀的少年，只是此刻的鳞片下，藏着更汹涌的痛苦。
“我记得，你曾为我挡下万箭穿心。”她忽然抱住他滚烫的身体，掌心的血贴在他鳞片上，明明刺痛难忍，却固执地不肯松手。龙鳞在她触碰下发出细碎的嗡鸣，沈墨离浑身剧震，龙爪悬在她头顶，却始终不敢落下。她听见他喉间溢出破碎的呻吟，感觉到鳞片边缘的倒刺划破她的衣袖，却在触及皮肤时，忽然变得柔软如蝶翼。
“傻瓜...”他的声音终于变回人声，鳞片从肩膀开始消退，露出底下布满血痕的皮肤。苏晚棠抬头，看见他眼角滚落的泪，混着鳞片上的金粉，滴在她手背上，竟凝成细小的龙形图腾。“对不起...让你受伤...”他的指尖抚过她掌心的伤口，龙血渗出，瞬间愈合了伤痕，却在她腕间留下一道淡金色的鳞纹——那是血契重新缔结的印记。
雷暴忽然停了。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棂照进来，映着沈墨离半裸的上身，鳞片已退至心口，露出底下交错的旧疤。苏晚棠看见其中一道细长的疤痕，从锁骨延伸至心口，正是她前世在青丘山替他挡下的箭伤。记忆碎片在月光中浮现：烽火连天的战场上，他穿着龙鳞甲将她护在怀里，自己却被万箭穿透，临终前说“晚棠，等我回来”。
“原来你都记得。”她的指尖划过他心口的鳞片，那里正随着心跳轻轻起伏，“血契从来不是诅咒，是我们彼此的锚点。”沈墨离忽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鳞片在她掌心化作光点，融入她腕间的鳞纹。阁楼外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释然，却又藏着十年的愧疚：“十年前我没护住你，这次差点又伤了你...”
“但你终究没伤我。”苏晚棠打断他，指尖擦去他眼角的泪，“你看，龙鳞在听我的话。”她掌心亮起微光，沈墨离心口最后几片鳞片竟应声脱落，化作金色光羽，绕着两人盘旋。窗外的槐树忽然沙沙作响，落下的不是树叶，而是青丘山特有的雪梅，花瓣落在沈墨离的疤痕上，竟发出治愈的微光——那是她前世为他种的“忘忧梅”，此刻顺着血契，从她的记忆里绽放到现实。
“晚棠，”沈墨离忽然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以后我不会再失控了。我答应你，再也不让龙鳞伤害你分毫。”他的声音里带着郑重，像在兑现前世未完成的承诺。苏晚棠忽然想起《青丘志》里的记载：“龙御军血脉，唯真心可镇。”此刻他眼中的温柔，比任何咒语都有效，让那些曾让她害怕的龙鳞，变成了最温暖的光。
阁楼地板忽然震动，暗格里的血契卷轴自动展开，上面的字迹在光羽中变得清晰——那是用两人前世的血写的契约，此刻因为她的拥抱，终于补上了最后一句：“以心为契，龙鳞为证，生生世世，永不相负。”沈墨离看见卷轴上新增的字迹，忽然笑了，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龙血的温热混着雪梅的清香，在这个雷雨后的夜晚，织成了最牢固的羁绊。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阁楼时，苏晚棠望着沈墨离心口淡淡的鳞纹，忽然觉得那些曾让她恐惧的鳞片，不过是他藏在坚强外表下的脆弱。而她掌心的鳞纹，此刻正与他心口的印记共鸣，像两个终于找到彼此的半圆。窗外传来市井的喧闹，却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此刻的阁楼里，只有两人交叠的心跳，和逐渐消退的龙鳞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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