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坛的琉璃灯映着七十二面铜镜，云无心盯着镜中那个与自己容貌相同的女人——她正用金箔笔在圣典上抄写“无悲无喜”的箴言，指尖掠过的地方，文字竟泛着让人心安的柔光。
“第三千个信徒的噩梦已被净化。”镜像圣女合上圣典抬眸，眉心的朱砂痣与她一模一样，却少了几分真实的温度，“真云无心还在纠结‘巫术不该干涉人心’？看看他们——”她抬手拂过镜面，七十二面铜镜同时亮起：她笑着从镜中接过“本该夭折”的孩子，书生对着镜中“高中状元”的自己举杯，就连昨日在巷口哭丧的老妪，镜中都有个“衣锦还乡”的儿子正替她梳头。那些曾在深夜叩响圣坛的哭声，此刻都化作了镜中虚假的笑。
“他们在镜中笑得很幸福。”镜像圣女的声音像浸了蜜的月光，却让云无心想起昨夜摸到的圣典残页——那行被金箔覆盖的小字：“以泪换笑，以心为灯”。她握紧袖中只剩三成灵力的巫骨，指尖触到骨节处的裂纹，那是三天前为驱散孩童噩梦，强行透支灵力留下的伤。
“你的巫术能抹去痛苦，却也抹去了‘为何而活’的疤。”她盯着镜像圣女始终上扬的唇角，忽然发现对方眼底没有半分情绪波动——就像三年前她刚成为圣女时，师父说“圣女不该有眼泪”，于是她对着铜镜练习了三百遍“完美的微笑”。
圣典突然无风自动，书页掀起的气浪卷起她额前的白发。云无心看见镜中闪过童年的自己——那个躲在巫祠后巷哭着找母亲的小女孩，此刻正被镜像圣女的巫术凝成透明的光点，渐渐消散在圣坛的柔光里。
“你在怕什么？”镜像圣女的指尖贴上她眉心，巫术的暖意渗进皮肤，却让她心底发寒，“怕信徒看见他们的圣女会哭？怕他们知道‘幸福’是用你的眼泪换来的？”
琉璃灯突然爆起火花，七十二面铜镜同时映出她的倒影：十五岁初任圣女时的无措，二十岁强撑微笑安抚信徒的疲惫，还有昨夜，她抱着被巫术反噬的孩童哭红的眼。那些被她藏进圣典深处的情绪，此刻正被镜像圣女用巫术撕成碎片，在镜中飘成刺目的红。
“云无心！”真实的呼喊从圣坛外传来。她咬破舌尖让血腥味冲散巫术，恍惚看见真自己正攥着那页圣典残页冲来——对方发间缠着的红绳，正是她以为早已遗失的、母亲临终前编的“平安结”。
“她用你的‘完美’织梦！”真云无心挥开镜像圣女的巫术，指尖的血珠滴在圣典上，竟让金箔文字泛起裂痕，“还记得师父临终前说的吗？‘巫力的根在人心，封了自己的泪，便断了巫术的魂。’”
圣坛突然震颤，镜像圣女的面容开始扭曲。云无心看见她眼底翻涌的银汞——那是镜灵寄生的征兆。三天前她在圣典暗格发现的“换泪术”记载，此刻突然串成线：原来镜像圣女一直在用巫术抽取信徒的“痛苦记忆”，再用她的“无悲微笑”织成虚假的幸福，而代价，是她自己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你以为封了眼泪，就能成为‘完美圣女’？”镜像圣女忽然掐住她咽喉，指尖的巫术化作柔光，却比刀刃更灼人，“看看他们多需要我——农妇不再为亡子哭，书生不再为落榜痛，而你...只会让他们想起‘不完美’的自己。”
喉间的压迫感让云无心眼前发黑，却在这时，她看见真自己突然扯开她领口的巫袍——那道被圣典金箔掩盖的疤痕，正泛着诡异的银光。那是五年前，她为救染疫病的孩童，用巫骨剖开自己心口引毒留下的伤，本该是狰狞的疤，却被镜像圣女的巫术修成了“圣痕”的模样。
“这才是真实的你。”真云无心将圣典残页按在她掌心，纸页上“以泪换笑”的古字刺得她眼眶发疼，“师父骗了我们——所谓‘圣女无泪’，不过是镜灵怕我们看见，用痛苦织成的幸福，从来都是镜中月。”
灵力在经脉里翻涌，云无心忽然想起昨夜那个喊着“娘”醒来的孩童——他抱着她哭时，指尖攥住了她一缕白发。那时她忽然懂了，比起镜中“永远微笑”的圣女，孩子们更需要的，是一个会替他们擦泪的“云姐姐”。
圣典在她掌心燃起青色巫火，金箔文字遇火化作黑灰，露出底下被掩盖的真迹：“巫者，观人心之苦，引心灯之明，而非封泪成镜。”镜像圣女的身影开始透明，她望着自己逐渐消散的指尖，忽然露出迷茫的笑：“原来...你早就知道，没有眼泪的幸福，就像没有芯的灯，亮得再美，也是假的。”
琉璃灯次第熄灭，圣坛陷入短暂的黑暗。云无心听见信徒们在镜外的惊呼声，却在这时，一滴温热的泪从眼角滑落——那是她七年来第一次流泪，带着巫火的灼痛，却比任何巫术都更真实。
“看看吧，这才是人心该有的温度。”她接住真自己递来的母亲的红绳，指尖抚过绳结上的毛边，那是母亲临终前颤抖着编完的，“镜灵以为封了我的泪，就能让所有人幸福，却不知道...痛苦从来不是敌人，不敢面对痛苦的自己，才是。”
晨光透过圣坛穹顶的缝隙洒落，云无心望着七十二面铜镜上的裂痕——阳光穿过裂痕，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与影。信徒们怯生生地探头，却看见他们的圣女正蹲下身，替那个昨夜哭醒的孩童擦去眼角的泪，白发在风中扬起，唇角的笑不再完美，却带着让人心安的暖意。
“以后不用怕哭。”她将红绳系在孩童腕间，巫骨上的裂纹竟在泪光中泛起微光，“巫力不是用来抹去痛苦，而是让我们在疼的时候，知道该怎么抱住自己，怎么拉住想护的人。”
云无心笑了，那笑与记忆中母亲哄她时的弧度重叠：“你看，撕开镜灵的幻象后，阳光还是会照进来。就像你的白发——不是巫术耗尽的代价，而是心灯燃过的印记。”
圣坛的风掀起巫袍下摆，云无心望着镜中逐渐模糊的“完美倒影”，忽然懂得：真正的圣女不该是没有眼泪的神，而是敢在裂痕里点灯的人。那些被镜灵视为“瑕疵”的情绪，此刻都成了让巫术真正拥有温度的根——就像她此刻落下的泪，虽带着疼，却让整个镜中世界，第一次透出了真实的、属于人心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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