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御台的青铜柱映着九十九面玄镜，萧临渊盯着镜中那个与自己容貌相同的男人——他身着金线绣就的“龙御纹”华服，腰间玉佩坠着十二颗无瑕夜明珠，就连眉峰扬起的弧度，都带着他穷尽十年都没学会的、上位者的冷冽霸气。
“这是你本该成为的样子。”镜像龙御之主抬手抚过镜面，指尖在镜上划出龙形光痕，“而你呢？连替苏晚棠挡下一记镜刃都要犹豫，竟还好意思自称‘龙御台之主’？”
玄镜发出细碎的嗡鸣。萧临渊握紧袖中那支断了簪头的檀木发簪，簪身还留着三个月前苏晚棠为他挡箭时，血珠渗入木纹的暗红——那时她笑着说“断簪也好，至少证明我们都还活着”，可眼前的镜像，却连指尖都干净得没有半分烟火气。
“你在拿‘完美’刺我的软肋。”他盯着镜像华服下若隐若现的龙形暗纹，那是龙御台历代主人才有的印记，却在镜像身上泛着不真实的流光，“但你忘了，真正的龙御之主...从来不是靠镜中幻象立威。”
镜像忽然笑了，那笑带着刺骨的凉，却与他昨夜在书房独自垂泪时，唇角扯动的弧度一模一样——原来镜灵早已看透他的自卑：怕自己不够强，怕护不住想护的人，怕这被镜灵觊觎的龙御台，终究会因他的“懦弱”而崩塌。
“懦弱？”镜像突然伸手穿过镜面，指尖扣住他咽喉，“你连对苏晚棠说‘我心悦你’都不敢，却敢在镜灵攻城时，用自己做诱饵？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玄镜突然切换画面，萧临渊看见镜中映出昨夜的自己：发冠歪斜，衣摆染血，正抱着昏迷的苏晚棠躲在龙御台废墟里，檀木断簪还攥在掌心，却连替她包扎伤口的手都在发抖。而镜像版的“自己”，此刻正站在完好无损的龙御台上，身后跟着hundred名精锐暗卫，每道目光都带着敬畏。
“这才是龙御之主该有的样子。”镜像的指尖划过他颤抖的唇，“留在镜中吧，萧临渊。这里没有断簪，没有流血的苏晚棠，更没有你护不住的人——你只要点点头，就能成为永远正确、永远强大的‘完美之主’。”
喉间泛起铁锈味。萧临渊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临终前将断簪塞给他：“记住，临渊，真正的龙御之主不是握剑的手有多稳，是知道自己为何而抖。”此刻镜像的话像把钝刀，剜进他藏在心底的恐惧——原来他最怕的从来不是死亡，是怕自己不够好，怕辜负了所有人的期待。
“你错了。”他忽然举起断簪，簪尖抵住镜像眉心的龙形印记，“真正的懦弱...是不敢承认自己会怕、会错、会护不住。而我——”
断簪刺破镜面的瞬间，玄镜发出刺耳的裂响。萧临渊看见镜像眼中闪过惊惶，那抹情绪让对方第一次有了“人”的温度——原来镜灵幻化的“完美”，终究缺了真实的心跳。当碎镜划过镜像手腕，他看见对方指尖竟凝着与自己同款的、因常年握剑而生的薄茧——原来镜灵以为的“缺陷”，反而是他作为“人”的证明。
“这支断簪是晚棠用半片蝶翼胎记换的。”他望着碎镜中飘落的镜灵碎片，簪身的血痕在镜光下泛着微光，“她断簪时说‘不完美才记得牢’，就像我护不住她时流的血，挨的疼...都是刻在骨子里的、我为什么要成为龙御之主的答案。”
九十九面玄镜同时炸裂，镜灵的嘶吼混着碎镜落地的脆响。萧临渊被气浪掀翻在地，却在坠落时握紧了断簪——他看见镜像的身影逐渐透明，对方临终前望着他的眼神，竟带着几分释然：“原来...人心的‘遗憾’，才是镜灵永远偷不走的光。”
尘埃落定，龙御台的废墟上散落着无数碎镜。苏晚棠抱着金疮药冲进来时，发间还沾着方才镜爆时的银沙，看见他掌心的血痕，忽然红了眼眶：“你疯了？镜灵的镜像岂是能随便戳破的——”
“你看。”他抬起手，让断簪接住透过穹顶缝隙的阳光，碎镜在光里映出无数个“不完美”的自己：有替她挡箭时的狼狈，有熬夜批奏章时的疲惫，还有方才刺破镜像时的颤抖，“原来比起镜中那个‘无所不能’的假人，我更喜欢这个...会疼、会怕，却敢握紧断簪的自己。”
苏晚棠忽然笑了，那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栗，指尖抚过他掌心的镜痕：“父亲曾说，龙御台的镜不是用来照‘完美’，是让主人看清自己的‘不完美’。你看这断簪——”她举起自己腕间的红绳，绳上坠着半块从碎镜里捡来的镜片，“裂痕里的光，比整面镜都亮。”
风掀起萧临渊的衣摆，他望着龙御台外的天空——镜灵消散后，长久被阴霾笼罩的天际终于透出微光。远处传来暗卫们的呼喊，那些曾因他“不够强大”而皱眉的下属，此刻正带着伤朝他跑来，眼中多了份从前没有的、近乎敬畏的信任。
“以后别再一个人扛了。”苏晚棠将断簪重新插进他发间，断簪头抵着他额角，像个带着体温的印记，“龙御之主也好，普通人也罢...你只要记得，你的‘不完美’，从来不是缺点，是让我们知道你还活着的、最真实的证据。”
萧临渊望着掌心的血与镜碎，忽然懂得：真正的强大从来不是消灭所有遗憾，是敢在遗憾里握紧想要守护的东西，哪怕手会抖，血会流，也要让那些“不完美”的印记，成为照亮前路的光。就像这支断簪，虽缺了簪头，却牢牢插在他发间，刻着他作为“人”的温度——比镜中任何虚幻的圆满，都更值得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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