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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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的风卷着细沙掠过烽燧,沈墨离的玄甲上还凝着玉门关外的霜。阿依夏的帐幕在月光下泛着猩红,像朵开在戈壁的曼珠沙华,帐前铜铃用十八具敌首的头骨串成,每响一声都带着阴魂的叹息。

“战神大人可听说过‘忘川蛊’?”女子倚在胡杨木雕花榻上,赤足踩着鎏金香炉,暗红烟雾里露出脚踝的银铃,“您肩甲下的青斑,可是每月十五都会如虫噬般剧痛?”她指尖掠过自己眉心的朱砂痣,那形状与他后心的避血蛊胎记竟有七分相似。

沈墨离的手按在剑柄上,玄铁护手刻着的麒麟纹擦过掌心老茧。三日前他中了北境巫医的埋伏,右肩被淬了蛊毒的弯刀划伤,此刻伤口虽结痂,却总有冰凉的触感顺着血脉蔓延,像极了七岁那年被刺客追杀时,刺入后心的那枚冰蚕蛊。

“说条件。”他声音冷得像冰川融水,目光扫过帐中悬挂的人皮唐卡,上面绘着西域三十六国的蛊术图腾,其中一幅赫然画着双生魂契的破阵图,与顾清禾锁骨处的胎记一模一样。阿依夏轻笑,腕间的蛇形金镯发出细碎声响。她拍了两下手,侍女捧着雕花银盘进来,盘中两杯葡萄酒艳如鲜血,杯沿缠着并蒂莲纹的金箔:“只需与我共饮交颈酒,我便奉上解蛊秘方。”她起身时,红色纱丽扫过地毯上的星象图,图中北斗第七星的位置,用朱砂标着“沈墨离”三字。

更夫敲过子时的梆子。沈墨离盯着杯中晃动的倒影,看见自己眉间的川字纹,看见阿依夏涂着凤仙花汁的指尖,更看见七岁那年的自己——母亲将他推入密道前,往他口中塞了颗避血丸,丸药的苦味混着铁锈味,与此刻的葡萄酒如此相似。

“大人可知道,这酒为何叫‘交颈’?”阿依夏的气息混着乳香扑面而来,她用镶宝石的匕首割破自己掌心,血珠滴入他杯中,“需以血脉为引,方能让秘方生效。”她的血与酒交融,竟在杯中凝成蝴蝶形状,与顾清禾的胎记如出一辙。沈墨离的指尖在杯沿摩挲,那里刻着细小的梵文,翻译过来是“记忆之沙”。他忽然想起玉门关外的流沙葬,巫医会在死者眼窝填入忆情沙,让其在幻境中重温最痛苦的记忆。当阿依夏的指尖触到他手腕时,他没有避开,任由她的血与自己的交融,却在同时扣住她脉门——那里有处旧疤,形状像道箭伤。

酒液入口的瞬间,帐幕突然旋转起来。沈墨离踉跄着扶住雕花立柱,看见七岁的自己在密道中爬行,身后传来母亲的惨叫。石壁上的火把忽明忽暗,照出追来的刺客腰间挂着的双鱼玉佩——与阿依夏帐中陈列的那件一模一样。“母亲!”他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三十年未散的恐惧。幻象中,母亲的宸妃服饰被鲜血浸透,她手中紧攥着半块兵符,上面的纹路与顾清禾的银锁严丝合缝。刺客的弯刀劈来,刀刃上的蛊毒蓝光,竟与阿依夏腕间的金镯如出一辙。

“原来战神也会怕。”阿依夏的声音从幻境深处传来,她换上了宸妃的华服,戴着与顾清禾相似的东珠步摇,“当年你母亲为护你,将双生魂契的秘密告诉了我父亲,却没想到……”她指尖划过他后心的胎记,“我们两家的血,早就缠在这避血蛊里了。”沈墨离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攥着阿依夏的手腕,指甲已掐入她皮肉。帐中烛火不知何时熄灭,唯有月光透过毡帐缝隙,在她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他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龙涎香,与太子曾用的香粉一模一样——当年诬陷宸妃的巫蛊案,主谋正是阿依夏的父亲,那个表面忠良的丞相。

“忆情沙的妙处,在于能让你在幻境中说出真话。”阿依夏甩开他的手,从怀中掏出羊皮卷,“现在该告诉我了,双生魂契的破阵图,究竟藏在何处?”她扯开衣襟,露出心口与他同款的避血蛊胎记,只是颜色更深,边缘泛着黑——那是中了逆血蛊的征兆。沈墨离的后背抵着冰凉的胡杨木柱,喉间泛起铁锈味。他想起顾清禾锁骨处的淡金胎记,想起昨夜她替他换药时,指尖不小心沾上忆情沙,在烛光下看见的竟是他母亲抱着婴儿的画面。原来双生魂契的真正秘密,藏在血脉相连的记忆里,而阿依夏,不过是当年阴谋的余孽。

“你以为用我母亲的死来刺激我,就能得逞?”他忽然轻笑,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冷,“丞相府灭门那日,我看见你躲在枯井里,脸上还沾着你父亲的血。你以为我没认出你?”他指节擦过她腕间的箭伤疤痕,“这疤是我射的,当年你扮成刺客,想趁乱杀了我。”阿依夏的瞳孔骤缩。帐外突然传来战马嘶鸣,是顾清禾的暗号。沈墨离趁机扣住她咽喉,羊皮卷在他掌心发出焦糊味——那是用巫蛊师的皮制成的,遇血即燃。她挣扎着吐出藏在舌下的毒囊,却被他捏住下颚逼出:“说,北境巫医的蛊虫老巢在哪里?”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阿依夏望着他眼中的杀意,忽然笑出泪来:“你以为杀了我就能终结一切?我父亲当年给你母亲下的逆血蛊,早已融入你的血脉。”她盯着他肩甲下的青斑,“每到月圆,你就会想起母亲死时的场景,那些记忆不是幻象,是真实发生过的——你母亲,是为了保护双生魂契的秘密,才被你父亲亲手处死。”惊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沈墨离的玄甲发出清鸣,与帐外顾清禾的玉佩产生共鸣。他看见阿依夏心口的胎记正在变黑,那是逆血蛊反噬的征兆。她忽然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声音轻得像沙砾:“杀了我,你就能拿到北境蛊巢的地图。但你要记住,我们的血,永远分不开。”

弯刀刺入她心脏的瞬间,沈墨离感到一阵剧痛从后心蔓延。阿依夏的血溅在他玄甲上,竟画出一幅星图,正是玉门关外的蛊巢位置。她唇角勾起惨笑,用染血的指尖在他掌心写下梵文:“来生,别再做战神了。”顾清禾冲进帐幕时,正看见沈墨离抱着阿依夏的尸体。她颈间的红绳剧烈颤动,与沈墨离腕间的银锁产生共鸣。她闻到空气中弥漫的忆情沙气息,看见他眼中未干的泪痕,忽然明白,这个Always以铁血示人的战神,心底藏着多么深的伤。

“她给你下了蛊?”顾清禾掏出辟蛊散,指尖抚过他肩甲下的青斑,那里不知何时渗出黑血,形状像只展翅的蝴蝶。沈墨离摇头,将染血的地图递给她:“是记忆。”他望着帐外渐渐泛白的天际,声音里带着释然与疲惫,“原来母亲的死,父亲的冷漠,都与双生魂契有关。他们不是不爱我,而是为了保护这个秘密,不得不让我成为‘容器’。”

顾清禾握住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她想起老道士说过的话:“有些秘密,要用一生去解开。”此刻,她看着他眼中的痛楚渐渐化作坚定,忽然明白,他们的使命不仅是破蛊,更是要改写被命运操控的人生。“我们一起去玉门关。”她将红绳系在他手腕上,与银锁缠绕成结,“不管前面是蛊巢还是深渊,我都陪你走下去。”

晨雾中,两人策马驰向东方。沈墨离望着顾清禾被风吹起的发丝,忽然想起阿依夏临终前的话。他摸向心口的胎记,那里传来细微的跳动,与顾清禾的频率一致。原来双生魂契的真正意义,不是成为容器,而是在这乱世中,找到那个能与自己并肩的人。

朝阳跃过烽火台时,他听见顾清禾轻声哼起的童谣,正是母亲当年哄他入睡的调子。风沙渐起,却吹不散两人交叠的影子,在戈壁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关于救赎与重生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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