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三十八年冬，阴山南麓的官道结着薄冰。苏晚棠掀起马车窗帘一角，指尖触到帘边的金线绣纹——那是她初入东宫时，太子亲手赏赐的蜀锦，如今却在朔风中泛着冷硬的光，像极了太子眼中的寒意。
“小姐，前面就是镇北军大营。”车夫老周的声音裹着呵出的白气，他的马鞭上缠着太子赐的黄绫，此刻已被风雪染成灰扑扑的颜色。苏晚棠摸着膝头的檀木药箱，箱角的螺钿蝴蝶缺了一片翅膀，正如她破碎的心事——三日前，她在太子书房撞见那封密信，“借胡族除墨离”七字用朱砂写成，像极了她晨起时涂的口脂。
马车碾过一道冰棱，药箱滑落在地。苏晚棠慌忙去捡，却见箱底暗格裂开一线，露出半卷明黄的绢纸。她心跳如鼓，想起太子说过的话：“这药箱是大内造办处特制，可保伤药不受潮。”原来防潮是假，藏密信才是真。
镇北军辕门前的狼首大旗猎猎作响，沈墨离的银枪斜插在雪地里，枪头红缨结着冰碴。苏晚棠下车时，看见他甲胄上的黑血已凝成紫斑，正是胡族摄魂术的征兆。她指尖攥紧药箱暗格，想起太子手书末尾的“凤印”——那是太子妃才能用的信物，如今却盖在这道催命符上。
“苏姑娘千里送药，某不胜感激。”沈墨离的声音带着沙哑，他望着药箱上的东宫徽记，忽然注意到箱角的蝴蝶缺翼，与苏晚棠耳坠上的蝶形坠子一模一样。三年前，他在京城灯会见过这对坠子，那时苏晚棠还是个在茶楼上听书的闺阁小姐，眼中映着河灯的暖光。
“沈将军先服药吧。”苏晚棠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打开药箱时，故意让暗格的绢纸露出一角。她看见沈墨离的瞳孔骤然收缩，知道他认出了太子的笔迹——那字迹与当年太子赐给他的“忠勇”匾额上的御笔，如出一辙。帐外忽然传来喧哗，顾清禾的狼首刀劈开风雪而入，刀刃上还沾着胡族巫师的血。她望着苏晚棠手中的药箱，注意到箱盖上的东宫纹章边缘，刻着极小的“蝶”字——那是太子妃所属的“蝶影阁”标记，与她后颈的胎记遥相呼应。
三更梆子响过，苏晚棠被引入沈墨离的营帐。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帐幕上，与顾清禾的狼首甲胄影子重叠，宛如一幅诡异的双生图。沈墨离握着那卷明黄绢纸，指腹摩挲着“凤印”朱砂印泥，印泥的纹路竟与他掌心的狼形胎记凹凸相合。
“这凤印...是太子妃的陪嫁。”顾清禾的声音像冰锥刺进雪地，她想起三年前太子妃暴毙的传闻，据说其棺椁中只有半块蝶形玉佩，“当年太子妃薨逝，凤印本该随葬，为何会在太子手中？”
苏晚棠咬住下唇，想起太子书房暗格里的鎏金匣，匣中除了这封密信，还有半支点着“鹅梨帐中香”的残烛——那是太子妃生前最爱用的香烛。她忽然明白，太子所谓的“许你后位”，不过是用她做幌子，真正要掩盖的，是太子妃未死的秘密。
“苏姑娘可知，”沈墨离将绢纸凑近烛火，纸面上忽然浮现出暗纹，“这是‘蝶影阁’的密语纸，遇火现形。”他指着纸上若隐若现的狼首图案，那狼首的眼睛处，正是太子的朱砂笔迹，“借胡族之手除我，不过是第一步，他们真正要的......”帐外突然传来箭矢破空声，一支淬毒的羽箭穿透帐幕，直奔苏晚棠面门。顾清禾的狼首刀及时劈来，刀刃擦着苏晚棠的鬓角而过，削落的发丝落在密信上，恰好遮住“凤印”二字。
五更天，苏晚棠在昏迷中醒来，嗅到帐中弥漫着“续命汤”的药香。她看见沈墨离坐在案前，银枪搁在膝头，枪杆上缠着她掉落的蝶形坠子。案上摆着空了的药瓶，瓶底刻着极小的“毒”字——那是她昨夜故意调换的假药。
“为什么？”沈墨离的声音里带着疲惫，他推过来一卷纸，正是被顾清禾刀刃划破的太子密信，缺口处露出“蝶影阁”三字，“你早就知道药中有毒，为何还要送来？”苏晚棠望着帐外渐明的天色，想起太子曾说过：“棠儿，你比太子妃聪明，所以本太子才选中你。”她摸出贴身藏着的半块玉佩，正是当年太子妃棺中的那半块，与沈墨离掌心的狼形胎记拼合，竟成了完整的“狼蝶共生”图腾。
“因为我想知道，”她的声音里带着释然，“太子妃到底是生是死，这凤印背后，藏着多少条人命。”她指着沈墨离甲胄上的黑血，那些血迹在晨光中竟泛着与太子书房香烛相同的鹅梨色，“胡族的摄魂术，根本就是太子用‘蝶影阁’秘术豢养的邪术，对吗？”沈墨离猛然抬头，想起顾清禾曾说过的狼蝶共生传说。他终于明白，太子所谓的“借胡族除敌”，不过是用胡族做幌子，真正要测试的，是他体内的狼魂是否能与太子妃的蝶影共鸣——他们二人，从始至终都是太子炼制“镇魂将”的药引。
帐外传来战马嘶鸣，顾清禾已整军完毕，狼首大旗上的“镇北”二字被晨雾浸润，宛如鲜血写成。苏晚棠将半块玉佩按在沈墨离掌心，玉佩与胎记相触的瞬间，一道金光闪过，他甲胄上的黑血竟开始消退，露出下面未被污染的银色甲片。
“原来真正的镇魂药，”顾清禾握着狼首刀走来，刀刃上的血咒已被金光净化，“不是什么续命汤，而是人心的清明。”苏晚棠望着晨光中的二人，狼首与蝶影终于在天地间合璧。她知道，这一仗过后，无论是太子的权谋，还是蝶影阁的秘辛，都将在镇北军的狼火中灰飞烟灭。而她，这个曾被当作棋子的女子，终将在这寒药迷局中，寻到自己的生路。
马蹄声起时，沈墨离将蝶形坠子系回她发间。苏晚棠摸着药箱上残缺的蝴蝶，忽然笑了——残缺的翅膀终会重生，就像这乱世，终将在狼蝶共生的光芒中，迎来真正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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