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雨林的夜雾裹着腐叶气息,顾清禾的绣春刀抵住沈墨离咽喉时,指尖在刀柄暗纹上轻叩三下。这是他们三个月前定下的暗号,意为左三棵树后有陷阱。可此刻沈墨离垂眸看她,眼底映着她额间因蛊毒翻涌而显的青脉,竟连半步都未退。
“墨离!她咬牙压低声线,刀锋却在发抖。三日前她饮下的离间蛊该是发作了,此刻脑海中翻涌着无数碎片——沈墨离持剑刺穿她师父胸膛的画面,他与魔尊对饮时的冷笑,还有自己躺在血泊中,他踏过她手背去捡玉坠的模样。可这些画面里,他眼尾那颗泪痣的位置总在变,像被人用指尖抹花的墨痕。
沈墨离喉结微动,锁骨处的血契伤疤突然渗出黑血。那是三年前他以身为炉鼎,替她承接的噬心蛊毒。此刻黑血顺着颈侧滑入衣领,在他苍白肌肤上划出诡异的纹路,竟与她掌心的朱砂胎记一模一样。
刺进来。他忽然开口,声线沙哑如砂纸磨过石壁,用你刀柄上的断念纹,刺破我的血契。
顾清禾瞳孔骤缩。断念纹是南疆巫女特制的灭魂符,专为破除契约所刻。她这才惊觉,沈墨离今日竟穿了件领口大开的玄色劲装,血契伤疤暴露无遗,分明是算准了她会来。刀身映出她此刻的脸,左眼黑瞳已泛起蛛网状的金纹,那是离间蛊即将失控的征兆。
绣春刀骤然压下,却在触及皮肤时转了寸许。刀柄上的断念纹磕在血契伤疤中央,顾清禾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黑血突然如活物般顺着刀柄攀爬,她掌心胎记瞬间发烫,竟有细细的血线从胎记蔓延至指尖,与沈墨离颈间的黑纹连成一片。
你......早就知道蛊毒会反噬?她踉跄后退,刀锋深深插入身旁树干。雨林深处传来夜枭怪笑,远处蛊灯明明灭灭,映出满地骷髅头里长出的曼陀罗花。三个月前他们潜入南疆寻找解蛊之法,却中了苗疆圣女的圈套,此刻这片蛊林的每株植物,都在用根系传递着她的杀意。沈墨离抬手按住伤口,黑血竟逆着血流方向退回伤疤,在他掌心聚成一枚血珠。三年前我替你引蛊时,就该想到今日。他指尖弹出血珠,击中二十步外一棵蛊树,树干瞬间绽开无数眼睛状的花,你的胎记是上古巫女血脉,我的血契是魔尊赐的诅咒,本该同生共死。
顾清禾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她在破庙中醒来,掌心胎记上凝着半干涸的血。师父说她是被狼群叼来的弃婴,可此刻看着沈墨离眼尾那颗随情绪明灭的泪痣,她突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用这样的刀,抵住这样的咽喉,而他眼中倒映的不是月光,是熊熊业火。
蛊毒在血管里横冲直撞,顾清禾眼前闪过更多碎片。这次她看清了:持剑刺穿师父的人是她自己,沈墨离当时正用身体替她挡住魔尊的攻击;与魔尊对饮的画面里,他袖中藏着的正是她的断发;而血泊中的玉坠,坠绳上缠着的是他半片衣角。
“离间蛊会放大执念最深的恐惧。沈墨离缓步靠近,每一步都踩在她刀尖阴影里,你最怕我背叛,所以它让你看见我杀人;我最怕你死去,所以它让我尝尽千种失去你的滋味。他忽然抬手扣住她手腕,胎记与血契相触的瞬间,整座蛊林剧烈震颤。顾清禾看见无数记忆从他眼中涌出——十二岁的她在山神庙替他包扎伤口,他偷来的糖糕还藏在怀里;十六岁他们在国子监抄书,他用朱砂在她课本空白处画小狐狸;还有那个暴雨夜,他跪在魔尊面前,颈间血契如活物般啃噬他的咽喉,而她被锁在青铜柱上,掌心胎记正与他的伤疤遥相呼应。
这才是真相。他的拇指摩挲她腕间跳动的脉搏,黑血与朱砂在两人皮肤下织成蛛网,我们是被血契捆了三辈子的囚徒,每一世都要重复相爱相杀的戏码。而这次......蛊林突然寂静如死。顾清禾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血线爬进心脏,那是沈墨离的蛊毒,也是她的血脉。远处传来苗疆圣女的轻笑,无数藤蔓破土而出,尖端凝结着致命的毒液。沈墨离忽然将她拽进怀里,用身体挡住袭来的藤蔓,而她掌心的胎记此刻竟在发光,照亮了他眼底那抹从未褪去的血色——那是三百年前,她为救他而陨落时,溅在他眼中的血。
这次我想试试,他的血滴在她锁骨,烫得她发颤,用我的魂,换你的清醒。藤蔓刺穿他后背的瞬间,顾清禾听见自己心底裂开的声音。那道裂痕里涌出的不是恨,是三辈子的执念与不甘。她掌心胎记骤然化作利刃,将两人相连的血线斩断又重接,在剧痛中看见苗疆圣女的真面目——那女子眉心竟有与她相同的胎记,而沈墨离眼尾的泪痣,正是三百年前她为他点下的守魂咒。
原来我们才是......蛊。她望着交缠的血纹在雨中渐渐透明,听见沈墨离在她耳边轻笑,带着解脱般的颤抖。远处蛊灯全部熄灭,唯有他们相触的皮肤下,仍有细碎的金光在游走,像垂死挣扎的萤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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