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靖的柴刀砍在女鬼手腕上的瞬间,整条胳膊都在发麻,像被雷劈过似的。
他能清晰感觉到刀刃下的触感——不是血肉,倒像是裹了层腐皮的老树根,硬邦邦的还带着黏腻的滑。
女鬼空洞的眼眶里涌出黑血,顺着青灰色的脸颊往下淌,滴在泥地上滋滋冒烟,一股子烂鱼肠混着铁锈的腥气直往鼻子里钻。
“半仙儿!”阿福的尖叫带着哭腔,他后颈被女鬼指甲划开的血口子还在渗血,此刻正踉跄着往土地庙跑,裤脚被野荆条勾得破了个洞。
陈靖余光瞥见老李头在暗门边急得直搓手,灰白的胡子抖成了乱草:“小靖!
再不走那东西要过来了!“
心跳声在耳膜上敲鼓。
陈靖盯着阿福发颤的背影,想起昨天凌晨——这小子蹲在灶前给他们热粥,自己把碗底那点稠的全拨到他和老李头碗里,说“我年轻,喝稀的扛饿”。
那时阿福后颈还干干净净的,现在却多了道红痕,像条张牙舞爪的蜈蚣。
“推演说21%。”陈靖咬着后槽牙,手心里全是汗,柴刀把儿滑得差点脱手。
他能感觉到心口的卦盘在发烫,纹路里的金光顺着血脉往指尖窜,“赌了。”
他突然弯腰抄起脚边的破瓦罐,猛地砸向女鬼的膝盖。
瓦罐“哗啦”碎成渣,女鬼吃痛踉跄了半步,陈靖趁机扑过去拽住阿福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肉里:“跑!
往暗门那边!“
阿福被拽得一个踉跄,却反手攥住他手腕:“半仙儿你先走——”
“放屁!”陈靖吼得嗓子发疼,推着阿福往前冲。
老李头已经钻进暗门,这会儿又探出半张脸,枯枝似的手拼命挥舞:“快!
快!“
身后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
陈靖不用回头都知道,女鬼的指甲正擦着他后颈刮过,凉得像浸了冰水的刀尖。
他拽着阿福扑进暗门的刹那,听见“咔”的一声——是女鬼的指甲戳进了门框,木屑飞溅到他后背上。
暗门里霉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陈靖摸出火折子晃亮,照见老李头正扒拉着墙根的破布包,阿福蜷在角落发抖,后颈的血已经洇湿了衣领。
他蹲下来拍阿福的肩,掌心能感觉到对方剧烈的颤抖:“别怕,那东西见不得光。
推演里说过,鸡叫前它出不了院子。“
“可...可方才阿福跑出去那会儿...”阿福抽着鼻子,声音发颤。
“我改了推演路径。”陈靖指尖轻轻碰了碰卦盘,那东西这会儿凉了些,像块温玉贴着心口,“卦象点够,赌它追阿福的时间比追咱们的短。”他没说的是,刚才那21%的存活概率里,其实藏着条他没敢细看的分支——要是阿福死了,老李头会疯,他自己说不定也会在后续任务里失了方寸。
人心这玩意儿,有时候比卦象准。
“走。”陈靖扯起破布包搭在肩上,“去绣坊中心。
那地方有账册,说不定能翻出绣娘的底。“
暗门外的鬼婴哭声突然拔高,像根针直扎进耳朵里。
老李头缩了缩脖子:“那东西...还在找咱们?”
“所以得绕路。”陈靖摸出块碎瓷片,在泥墙上画了三条歪歪扭扭的线,“推演过了,走东边桃林,绕到晒绣场后面。
那边有口废井,鬼物怕井水阴气,能挡一阵。“他抬头扫过两人,”跟紧了,别出声。“
三人猫着腰钻出暗门时,天已经泛了鱼肚白。
陈靖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青石板上轻得像片叶子,老李头的布鞋底却总蹭着地面,他回头瞪了眼,老李头立刻把脚抬得老高,活像只偷食的老母鸡。
绕过桃林时,阿福突然拽了拽他衣角。
陈靖顺着他目光望去,墙角的石榴树下蜷着个身影——是小红。
这绣坊里最胆小的学徒,此刻正抱着膝盖发抖,绣裙被扯得乱七八糟,发辫散了一半,脸上的泪痕把灰扑扑的脸颊冲出两道白印子。
“红...红姐?”阿福小声喊。
小红猛地抬头,看见他们时眼睛亮了亮,又立刻捂住嘴,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陈靖走近两步,闻到她身上有股子焦糊味——像是被香灰烫的。“怎么了?”他压低声音。
小红抽抽搭搭地往他身后躲:“我...我收拾绣娘的妆匣,碰倒了香烛...她、她骂我是灾星,说要把我缝进绣品里...”她掀起袖子,胳膊上三道青紫色的指痕,“我跑出来...可那些纸人...纸人追我...”
陈靖的卦盘突然一热。
他闭眼快速推演,眼前闪过三条路径:绕开小红(存活概率45%)、带小红一起走(存活概率31%)、让小红单独躲废井(存活概率28%)。
最后那条路径里,小红会在天亮前被纸人拖进井里,喉咙里塞着绣娘的生辰八字。
“跟着我们。”他蹲下来,替小红理了理乱发,“我们去绣坊中心,找能制住绣娘的东西。”
小红的手指绞着他的衣袖,凉得像块冰:“真...真的能行么?”
“我算过。”陈靖扯出个笑,“你命里有贵人,今天这劫,能过。”
队伍变成了四人。
陈靖让阿福走最前面,踩着他的脚印;老李头断后,把路上的草叶往反方向拨;自己和小红走中间,他用卦盘贴着胸口,每走十步就停一停,感受卦象的热度——热得越厉害,说明离危险越近。
路过晒绣场时,晾衣绳上的绣品突然无风自动。
陈靖抬头,看见幅牡丹图正“哗啦哗啦”翻页,花瓣上的金线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小红猛地攥紧他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那是...那是绣娘最得意的‘百子千孙图’...昨天她还说...说要拿活人的血染...染...”
陈靖的卦盘“嗡”地震了下。
他拽着小红往旁边的柴堆里一躲,就听见“咔嗒咔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纸人。
用竹篾扎的骨架,蒙着染血的白纸,脸上画着丹凤眼,和绣娘的模样有七分像。
“别喘气。”他贴着小红耳朵轻声说。
纸人的脚步声停在柴堆前,陈靖能看见它的影子在地上摇晃,竹节关节发出的声响像人在磨牙。
三息后,脚步声渐渐远去。
阿福从前面的冬青丛里探出头,冲他们比了个“安全”的手势。
等进了绣坊中心的账房,陈靖才发现后背全被冷汗浸透了。
老李头翻出本积灰的账册,手都在抖:“光绪二十年...买生丝三百斤...腊月十五...买朱砂三斤...这朱砂...这么多朱砂做什么?”
阿福蹲在柜子底下,摸出卷绣样:“半仙儿你看,这花茎上的针脚...像是血线。”
小红凑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绣样边缘:“这是...这是绣娘给夫人绣的送子图...夫人难产死了,绣娘就把图烧了...可怎么会在这儿?”
陈靖没说话。
他摸着卦盘,能感觉到上面的纹路在微微跳动——有什么东西要浮出水面了。
他教阿福怎么用铜钱测阴气(串成串挂在脖子上,铜钱发黑就是附近有脏东西),教老李头用灶灰撒在门口(鬼物踩过会留脚印),教小红把发簪磨尖(关键时刻能扎鬼的七寸)。
“记住,要是走散了,往有公鸡的地方跑。”他拍了拍阿福的肩,“活物的阳气能冲散阴气。”
就在这时,账房的窗户“砰”地关上了。
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吹得烛火忽明忽暗。
陈靖抬头,看见窗纸上映着个影子——比常人高半头,头发披散着,肩上搭着条绣品,金线在影子里泛着冷光。
空气突然变得黏稠,像浸在冰水里的胶水。
陈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快。
卦盘在胸口烫得几乎要烧穿衣服,他摸出卦盘的手都在抖——这是他进轮回空间以来,第一次在推演前就感觉到恐惧。
“是...是绣娘...”小红的声音细得像根线,“她...她来找我了...”
陈靖深吸一口气,指尖重重按在卦盘中央。
推演的金光在眼前炸开时,他听见绣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像锈了的铜钟在敲:“跑够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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