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的日头总比别处落得晚些。
陈靖蹲在晒谷场边补竹筛,竹条刮过指腹的刺痒里,混着阿福啃黄瓜的脆响——这是孙梅今早塞给他们的,说是谢他上次带小红采赤焰草时多分了半筐野果。
“靖哥,”阿福突然用黄瓜头戳了戳他手背,“张叔往这边看呢。”
陈靖抬眼,正撞进张海的目光。
那汉子原本蹲在井台边,见他望过来,竟挠了挠后颈,把手里的水瓢往井里一扔:“陈兄弟!”他大步走过来,粗布短打沾着草屑,“我家那小崽子前日摔了腿,你教的用艾草敷伤的法子,倒真管用。”
陈靖笑着应了声,心里却像揣了面小鼓——这是张海第一次主动搭话。
半月前他被刘强堵在柴房时,这汉子还缩在墙角啃馒头,眼皮都不抬。
“哐当!”
晒谷场另一侧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陈靖耳朵动了动,那声音里混着枯枝断裂的脆响,像是从后山方向传来的。
“救命啊!”尖厉的女声刺破暮色,是孙梅的。
陈靖腾地站起来,竹筛“啪”地摔在地上。
他看见孙梅从后山小径跌跌撞撞跑出来,发髻散了一半,怀里还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是外门新收的小弟子阿木,左小腿扭曲得不成样子,裤管浸透暗红,正顺着孙梅的手腕往下淌。
“机关!”孙梅嗓子哑得像破风箱,“他踩中了老林子的捕兽夹!
我拉他的时候,旁边的绊马索也崩了......“
陈靖的心跳陡然加速。
他摸向颈后那串婴骨珠,凉意顺着脊椎窜上来——这是推演模拟器启动的前兆。
他闭了闭眼,卦象点在识海翻涌,眼前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推演分支。
【推演模式·启动】
消耗卦象点15/日剩余85
模拟时间:6小时
关键节点:阿木伤口处理、搬运方式、送医路径
第一分支:直接背起阿木跑向药堂→失血过多,中途休克→死亡率87%
第二分支:用竹条固定断腿→止血不彻底→感染风险63%
第三分支:取灶灰止血 木板固定→压迫神经→下肢坏死率45%
第四分支:孙梅衣襟撕条结扎大腿根→松紧要度→成功止血率92%→后续送医存活概率98%
陈靖猛地睁眼,眼尾发红。
他冲向孙梅,指尖已经扣住阿木大腿根的动脉:“阿福!
去灶房拿干净布带,要粗的!
小红!
取药堂的金疮粉,快!“
阿福应了声,跑起来带翻了半筐晒着的花椒。
小红攥着裙角犹豫半秒,突然把发簪一拔,扯下头巾就往药堂冲——那是她娘临终前给的银簪,平时碰都不让碰。
“孙婶,”陈靖声音稳得像块压舱石,“您按住这里。”他抓起孙梅的手按在阿木伤口上方,“别松,疼也得按。”
阿福的布带“啪”地甩过来时,陈靖已经用匕首割开阿木的裤管。
腐坏的捕兽夹齿印深可见骨,断骨茬子戳破皮肤,正汩汩冒血。
他用布带在大腿根绕了三圈,打了个死结:“数着,一柱香后松半指。”
小红举着金疮粉匣子撞过来,额角沾着草屑:“我、我把药童的药箱抢来了!”
陈靖扫了眼箱子里的止血散、接骨膏,迅速抽出两块木板。
张海不知何时蹲在他身边,手里还握着根削好的竹条:“我家盖房剩的木板,晒过太阳的。”
“张叔,麻烦您扶住他的腿。”陈靖把木板按在断腿两侧,“别抖。”他用布带一圈圈缠紧,每绕一圈就偏头看阿木的脸色——少年疼得咬碎了嘴唇,却一声没吭。
“走!”陈靖抄起阿木的腰,“去药堂。
孙婶拿药箱,阿福前头开路,小红跟着喊人让道!“
一行人跑过外门广场时,暮色正浓。
陈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阿木的后背,能闻到血里混着的铁锈味,能感觉到怀中人的体温在流失——但他的推演里,这一步的存活概率是98%。
药堂的灯刚点亮,陈靖就撞开了门。
老医正端着药碗要喝,见这阵仗手一抖,药汁泼在青布衫上:“放下!
快放下!“
当老医剪开最后一圈布带时,阿木的断腿已经不再喷血。
老医抬头时,眉毛都竖起来:“谁教你们用布带结扎的?
松紧要度正好,没伤着血管!“他指了指木板固定的位置,”这手法......比我那不成器的徒弟强!“
外门执事是在一更天来的。
他站在药堂门口,灯笼光映得脸上明暗不定:“阿木是我远房侄子。”他说,声音哑得像砂纸,“陈靖,你救了他。”
陈靖蹲在廊下,手里还攥着带血的布带。
他抬头时,执事往他手里塞了块温热的烤红薯:“明日起,你搬去西厢房。”执事转身要走,又停住脚,“内门每月十五收徒,今年......多留个名额。”
消息比夜风传得还快。
第二日清晨,陈靖蹲在西厢房门口啃红薯时,张海蹲在他对面,往地上扔了串野山楂:“后山那片林子的机关,我昨日去看了。”他挠了挠头,“那些捕兽夹都是新上的油,绊马索的麻绳还带着草香——不像年头久的。”
陈靖的手指顿了顿。他摸向颈后,婴骨珠的凉意突然浓重起来。
而此刻的柴房后巷,刘强正把半块砖头砸在墙上。
砖屑飞溅,砸中了缩在角落的刀疤:“废物!
连个杂役都收拾不了?“他扯松衣领,脸上的肿还没消完,”外门考核就在七日之后,你去把后山的绊马索再加两道——陈靖不是能吗?
让他带着人采晨露时,连人带桶摔进山沟里!“
刀疤抹了把脸上的砖灰,咧嘴笑出两排黄牙:“老大放心,我把索子系在最陡的那段路。
他就是长了翅膀......“
“啪!”
刘强甩了他个耳光:“少废话!”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记得在索子上涂毒——就算摔不死,感染了也得废!”
陈靖站在西厢房门口,看着天边泛起鱼肚白。
婴骨珠的凉意顺着血脉往心口钻,他摸了摸怀里的木牌,“守轮人·戊”的刻痕硌得胸口发疼。
“靖哥?”阿福端着洗脸水从廊下过来,“小红说今日要去菜窖挖新土豆,问你去不去?”
陈靖接过水盆,水面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他望着后山方向的晨雾,轻声道:“阿福,把我那根竹条磨尖些。”他顿了顿,“再去跟张海说,后山的路......该查查了。”
晨雾里,有鸟扑棱棱飞过。
陈靖望着那抹黑影消失在山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袋用盐水泡过的麻布袋——他知道,有些麻烦,该提前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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