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青石板还带着晨露的潮气，陈靖跟着李豹往膳堂走时，鞋尖蹭过杨明方才跪过的位置。
那里的石缝里还凝着水痕，像极了方才杨明额角砸出的冷汗。
“陈兄弟，发什么呆呢？”李豹的算盘珠子在腰间晃出细碎响，他伸手拍陈靖后背，力道大得像拍石磨，“刚才首座那话你听见没？
《百界卦解》啊，我当年求了十年都没摸过书皮。“
陈靖被拍得往前踉跄半步，却在这一错身间瞥见青铜鼎里翻卷的香灰。
半张纸角从灰里翘出来，墨迹被熏得发褐，最后那句“掌卦者现，速闭轮回门”像根细针扎进眼底。
他喉结动了动，伸手要捡，李豹却已拽着他胳膊往膳堂走：“莫理这些破烂，热粥要凉了。”
膳堂里飘着新熬的小米粥香，赵虎正端着大海碗扒拉，见陈靖进来，猛地把碗往桌上一墩，溅出的粥汤在木头上洇出个圆：“陈兄弟坐我边上！”他拍着身侧的长凳，粗布道袍下的肌肉绷得像铁，“老子今早才知道，你上月在千藤林蹲了七夜——换我早被毒蚊子啃成猪头了！”
几个原本缩在角落的外门弟子偷偷抬头，其中一个端着粥碗的少年手一抖，粥洒在青布裤上。
陈靖一眼认出那是前日在演武场说他“靠嘴皮子耍玄虚”的小师弟，此刻少年正红着脸用袖子擦裤子，目光却时不时往他这边飘。
“赵长老谬赞了。”陈靖坐定，接过李豹递来的粥碗，指尖触到碗沿的温度时，忽然想起昨夜在千藤林蹲守的寒。
那时他裹着破布衫，听着杨明派去埋标记的周刚踩断枯枝的声响，卦盘在怀里发烫，推演模式里显示着十七种周刚可能的藏信位置——最后他选了最险的那个，趴在腐叶堆里等了三个时辰，直到周刚把信塞进树洞里。
“谬赞个屁！”赵虎灌下一口粥，喉咙里发出牛叫般的响，“老子在玄霄三十年，头回见人把推演玩得这么活泛。
杨明那孙子藏得深吧？
你倒好，从周刚往林子里多跑的两趟，就算出他私通马帮吞银钱——“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近陈靖耳朵，”实不相瞒，我今早去柴房审周刚，那小子哭着说杨明许他内门名额，结果转头就想杀人灭口。“
陈靖喝着粥的手顿了顿。
他早在推演里见过周刚被杨明灭口的画面：月黑风高夜，杨明的玄铁剑捅进周刚后心，血溅在千藤林的野莓丛里。
所以他故意在审案时把周刚的密信抖出半张，逼得杨明慌了手脚，这才没来得及清理最后一个破绽。
“陈师侄。”
清越的声音从膳堂门口传来。
林峰站在光影里，腰间玉牌泛着温润的光，身后跟着两个捧着锦盒的弟子。
满屋子喝粥的弟子“唰”地站起，赵虎嘴里的粥差点喷出来，手忙脚乱抹了把嘴：“首座您怎么亲自来了？”
“来谢人。”林峰走进来，目光落在陈靖身上，“陈师侄，随我去静室。”
静室里飘着沉水香，林峰亲手给陈靖斟了杯茶，青瓷杯底压着张泛黄的纸页。
陈靖刚坐下，便见那纸页上画着个旋转的卦盘，和他体内的先天卦盘纹路分毫不差。
“这是《百界卦解》的残页。”林峰抚着茶盏，指节上有常年握剑的薄茧，“当年我师父说，这书是轮回空间里的守轮人所著，记载着百界推演的真义。”他抬眼时，眼底有星子明灭，“昨日你说‘算到杨明埋标记’，我便知你体内的卦盘不是凡物。”
陈靖心口一紧。
他早猜到先天卦盘与轮回空间有关，却没料到林峰会直接点破。
推演模式在脑海里瞬间展开，三日内可能的对话走向如流水般淌过——林峰若想夺卦盘，此刻该有杀机；若存拉拢之心，语气该更和缓。
“师侄莫要紧张。”林峰似是看出他的戒备，轻笑一声，“玄霄派能在轮回空间里撑过三百年，靠的不是术法，是识人心。
杨明他师父当年为求轮回机缘，把半本《百界卦解》卖给守轮人，结果被抹了魂——我绝不会重蹈覆辙。“他推过锦盒，”这是内门令牌，明日起你搬去松风阁。
另外...我想请你接个任务。“
“任务？”
“三日后，轮回空间会开启玄霄的专属通道。”林峰的声音低了些，“每次通道开启，都会有其他轮回者闯进来夺机缘。
去年我们折了三个内门弟子，今年...我要你守在通道口。“
陈靖的卦盘突然轻震。
推演模式里，三日后的画面如走马灯：通道口腾起黑雾，穿猩红斗篷的轮回者破雾而出，手中短刃泛着幽蓝光芒；他掐指推演，卦象显示存活概率67%，但有隐藏机缘——黑雾里飘着半块玉珏，和他怀里的青铜铃铛共鸣。
“我接。”他抬头，目光坚定，“但我需要帮手。”
“赵虎和李豹已经来找过我了。”林峰挑眉，“那两个老匹夫，今早天没亮就堵在我门口，说要和你组什么‘推演局’。”他从袖中取出三枚青铜令，“这是玄霄的‘同心印’，持令者共享消息，生死与共。”
陈靖捏着青铜令，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推演模式里，赵虎拍着胸脯说“老子给你挡刀”，李豹拨着算盘算“这单买卖稳赚”的画面重叠在一起，存活概率从67%涨到89%。
暮色漫进松风阁时，赵虎和李豹果然来了。
赵虎扛着半坛烧刀子，李豹拎着食盒，盒里装着刚出锅的酱牛肉。
三人围坐在石桌旁，李豹的算盘珠子“哗啦啦”响：“陈兄弟，我查过账了，玄霄这半年囤了三百斤朱果，二十坛灵酒——要是轮回者来抢，咱们拿这些当诱饵，你在暗处推演他们的路线。”
“诱饵个屁！”赵虎灌了口酒，脖子红得像熟虾，“老子直接冲上去砍，陈兄弟在后面算他们下一招！
上次杨明那孙子的剑，不就是你算准了他要刺左胸，老子才抢在前面踹飞他的？“
陈靖夹起块牛肉，听着两人争执，心里却想着林峰说的轮回通道。
他摸了摸怀里的青铜铃铛，白日里那若有若无的铃声此刻清晰起来，“叮——咚——”像有人在敲他的魂。
“陈兄弟？”李豹的算盘突然停了，“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没事。”陈靖扯出个笑，“许是白日里累着了。”
等赵虎和李豹走后，陈靖独自坐在院子里。
月亮爬过松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他解下卦囊，龟甲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卦盘在体内发烫，光丝疯狂缠绕成金线，直指轮回空间的方向。
“掌卦者现，速闭轮回门...”他低声念着密信上的字，怀里的青铜铃铛突然剧烈震动，震得他掌心发麻。
风里传来异样的腥气，像是血混着腐叶的味道，和千藤林里周刚被杀那晚的气息一模一样。
陈靖猛地站起身，卦盘在体内炸响。
推演模式里，所有画面突然扭曲成一片黑雾，黑雾中伸出一只青灰色的手，指尖掐着半块玉珏——和他推演中看到的那块一模一样。
他望着月亮，突然觉得那月光冷得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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