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靖在石凳上坐了半夜。
卦盘在丹田处灼烧的热度始终未退,青铜铃铛贴着心口,震得他衣襟都泛起湿意。
风里那股腥气散了又聚,像极了千藤林里周刚尸体被啃噬时,腐肉混着血锈的味道——那时他推演到周刚会在子时三刻经过第七棵老藤,却没算出藤后藏着青灰色的爪印。
“叮——”
铃铛突然发出刺耳鸣响,陈靖手指一抖,龟甲从卦囊里滑出,“咔”地裂成两半。
月光下,龟甲裂纹竟组成个“劫”字。
他猛地站起来,衣摆扫落石桌上的茶盏。
瓷片飞溅的脆响惊得院外竹枝乱颤,却盖不过心里那声警钟:杨明倒了,但玄霄的麻烦远没断。
第二日卯时三刻,陈靖推开赵虎独居的“松涛阁”木门。
酒气混着药味扑面而来,赵虎正赤着上身用粗布擦刀,刀背还沾着暗褐色血渍——是前日替陈靖挡下杨明那剑时溅的。
见他进来,赵虎把刀往桌上一磕:“陈兄弟这么早?
李豹那老财迷刚送了坛二十年的女儿红来,正热着呢!“
“赵长老,我昨夜察觉到不对劲。”陈靖直接落座,指尖敲了敲桌面,“千藤林的腥气,又出现了。”
赵虎擦刀的手顿住,刀背“当”地砸在木桌上。
他浓眉拧成疙瘩,酒气里混着低咒:“那鬼东西...杨明那孙子不是说背后只有他师父?”
“杨明的师父半年前就死了。”
门帘一掀,李豹拎着个黄铜食盒进来,算盘在腰间叮当作响。
他掀开食盒,露出两碟酱鸭,推了碟到陈靖面前:“我查了账。
上月十五,库房少了十二坛灵酒;前日晨课,外门弟子王二牛说他在千藤林看见穿黑斗篷的人影——他娘是我表姑,这崽子从小怕鬼,撒谎时耳朵会红,这次没红。“
陈靖捏起块鸭腿,喉结动了动。
推演模式在脑海里自动展开:赵虎拍案的动作、李豹拨算盘的指尖、窗外掠过的灰雀...所有画面里,“影”这个字像根针,扎破了原本89%的存活概率。
“影。”他突然开口。
赵虎和李豹同时抬头。
“我推演到杨明私会时,对方提过这个字。”陈靖摸着怀里的青铜铃铛,“他们说‘影主的计划不能停’,说玄霄的地脉灵珠是关键。”
李豹的算盘珠子“哗啦啦”响成一片:“地脉灵珠?
那是掌门镇压后山灵脉的东西,除了林峰,只有三位长老有钥匙。
杨明那崽子最多摸到外门钥匙,难道...“
“所以得查。”陈靖放下鸭腿,指节抵着桌面,“赵长老,您去盯外门弟子,尤其是最近总往千藤林跑的;李长老,您把近三月所有出库记录再筛一遍,重点查灵酒朱果的去向——他们要灵珠,总得先松动灵脉,灵酒朱果是最好的引子。”
赵虎猛地灌了口酒,酒液顺着胡须往下淌:“老子这就去!
要是让老子逮着那什么影的崽子,先砍了他两条腿!“
李豹推了推眼镜,算盘往腰间一别:“我回账房,下午就能理出个眉目。
陈兄弟...你呢?“
陈靖摸出卦囊里那半块碎龟甲,裂纹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我去千藤林。
推演里,那股腥气的源头在废弃药庐。“
月上柳梢时,陈靖蹲在千藤林最高的老槐树上。
阿福缩在树杈另一头,小脸上沾着草屑,正咬着手指往林子里张望。
小红蹲在树下,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攥得发皱——这是她第一次出玄霄派的门,绣针在月光下闪着细芒。
“靖哥,”阿福压低声音,“那药庐的门...动了。”
陈靖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废弃药庐的木门本是用铁链锁着的,此刻铁链却软软垂在门环上,门缝里漏出昏黄的光。
风卷着腥气扑上来,他喉间发甜——和昨夜院子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小红,”他轻声道,“你带阿福退到林外第三棵老松后,要是听见动静,立刻吹竹叶哨。”
小红咬了咬嘴唇,把帕子塞进陈靖手里:“这帕子...能挡点邪祟。”
陈靖捏着帕子翻身下树。
帕子上的并蒂莲绣得歪歪扭扭,针脚却密得像层网——是她连夜赶工的。
他把帕子系在腕间,卦盘在体内发烫,推演模式里,二十七条路径在眼前闪过:往左绕开巡逻,往右翻后墙,正前门
“选翻后墙。”他默念,“存活概率78%。”
后墙爬满枯藤,陈靖踩着凸起的砖缝翻进去时,枯藤“咔嚓”断了一根。
他僵在墙顶,却听见药庐里传来沙哑的男声:“...主上要的是地脉灵珠,杨明那废物连陈靖的衣角都碰不着,留他何用?”
“陈靖?”另一个声音阴恻恻的,“那算命的能活到现在,不过是仗着那破推演。
等咱们拿到灵珠,布下困仙阵,他的推演再准,还能算出自己怎么死?“
陈靖贴着墙根滑进院子。
窗纸被风吹得掀起一角,他瞥见三个黑衣人,中间那个戴着青铜鬼面,手里正把玩着半块玉珏——和他推演里那只青灰色的手掐着的,一模一样。
“明日亥时,”鬼面人敲了敲玉珏,“地脉灵珠异动,林峰必然去后山。
赵虎李豹那两个老东西...呵,杨明的人已经在他们茶里下了迷魂散。
等玄霄群龙无首,咱们...“
“啪!”
陈靖的鞋跟碾到了块碎瓷片。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鬼面人猛地转头,鬼面下的眼睛泛着幽绿的光。
陈靖瞬间闪进西侧的柴房,后背抵着发霉的稻草,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谁?”
脚步声由远及近。
柴房的木门被推开条缝,火把的光刺进来,照见陈靖藏在稻草里的鞋尖。
他攥紧腕上的帕子,卦盘在体内炸响。
推演模式里,黑雾再次涌来,这次他看清了黑雾里的字——“劫数已至”。
鬼面人的刀出鞘声,像根针,刺破了所有推演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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