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的风裹着凉意灌进衣领时，陈靖正蹲在藏灵阁飞檐上。
他望着演武场中央那盏被山风晃得忽明忽暗的灯笼，喉结动了动——推演模式里反复出现的血月还没升起来，但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体内卦盘的震颤频率完全重合。
“阿福在西墙，小红守着药庐废墟。”他摸了摸腰间用浸过雄黄酒的麻绳缠着的碎瓷片，那是推演中最有效的近战武器。
三天前麻子男提到“影主”时瞳孔骤缩的画面还在眼前，此刻他甚至能闻到空气里若有若无的腐臭味——和李豹尸体上的毒雾一个味道，说明杨明他们带了同样的东西。
山脚下传来第三声梆子响。陈靖的手指猛地攥紧瓦当。
急促的脚步声从演武场东侧的竹林里窜出来，像一串被踩碎的夜明珠。
杨明当先跃出竹影，玄色劲装下摆沾着泥，腰间长剑的流苏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身后跟着冯雷，阴鸷的三角眼左右扫视；朱武扛着柄带血的朴刀，刀身上还挂着半片破布，显然刚在哪个弟子房里杀了人；郑勇落在最后，靴尖有意避开地上的青苔——这人最是谨慎，推演里他会在第二波攻势时绕后偷袭。
“果然选了东墙。”陈靖屏住呼吸。
推演里杨明的行动路线在第七次模拟时才确定，为了等这个时机，他耗光了今天的卦象点。
演武场中央的草人在风里摇晃，草人怀里的雄黄酒棉絮渗出淡黄液体，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圈。
杨明走到石桌前，踢翻了麻子男留下的纸条。“那小子呢？”他对着空气冷笑，“缩在哪个老鼠洞里？”
冯雷突然抬手，刀尖挑起半片碎瓷——正是陈靖昨夜故意留在暗沟里的。“主子，这里有血。”他用刀尖拨弄瓷片，“新鲜的，应该是那算命的。”
陈靖的后颈窜起寒意。
推演里冯雷没发现这片碎瓷，这是变数！
他迅速扫过演武场四角：阿福的位置在西墙第三块砖，此刻正扒着墙沿探头，短刀在手里攥得发白；小红躲在药庐的断墙后，镇鬼符被她揉得发皱，指节泛着青白。
“朱武，烧了草人。”杨明突然甩袖，“老子倒要看看，他能算出几重陷阱。”
朱武的朴刀刚碰到草人，棉絮里的雄黄酒“轰”地窜起火焰。
陈靖在飞檐上猛拍瓦面，提前布置的藤条从四面八方的屋檐下窜出，像无数条绿色毒蛇缠向杨明四人的脚踝。
这是推演里最关键的一环——雄黄酒引火，藤条借火势收缩，能把人捆成粽子。
但杨明的长剑突然爆出幽蓝光芒。“当”的一声，藤条触到剑刃便焦黑断裂。
陈靖瞳孔骤缩——这剑上有玉珏的气息！
李豹那半块玉珏在杨明手里？
“早说过这小子会耍阴招。”冯雷怪笑，三角眼里泛着绿光，“影主给的辟毒剑，什么雄黄酒、腐骨雾，都是个屁！”
藤条断得比推演里快三倍。
陈靖反手摸向怀里的半块碎玉，指尖刚碰到玉面，藏灵阁方向突然传来小红的尖叫：“陈大哥！
他们还有人！“
他转头的瞬间，看见三道黑影从藏灵阁后窜出，其中一人手里举着个黑陶坛——腐骨雾的坛子！
推演里只算到杨明带四个手下，怎么多了三个？
“阿福！”陈靖大喝一声，从飞檐跃下。
碎瓷片划破掌心，鲜血滴在青石板上，卦盘在体内疯狂转动，可卦象点已经耗尽，推演模式根本开不了。
杨明的剑已经刺到面前。
陈靖侧身翻滚，碎瓷片划向对方手腕，却被冯雷的短刀架住。
朱武的朴刀带着风声劈来，他只能就地一滚，后背撞在石桌上，麻子男的纸条“刷”地飘起来，“十八鬼面”四个字正正落在他眼前。
“十八鬼面？”杨明的剑尖抵住陈靖咽喉，“你以为靠个破推演就能翻天？
影主说过，玄霄派的血，够养十八面鬼！“他身后的黑陶坛被郑勇砸碎，墨绿色的雾气像活物般涌来，草人上的镇鬼符”刺啦“一声烧了个干净。
陈靖的呼吸突然一滞。
雾气里传来阿福的闷哼，小红的镇鬼符掉在地上，被雾气腐蚀出一个个黑洞。
他这才发现，杨明的辟毒剑上，刻着和李豹玉珏一样的纹路——原来玉珏不是信物，是钥匙，能破他所有针对毒雾的推演！
“咳...阿福...”陈靖想去拉不远处的阿福，却被冯雷踹中腰腹。
杨明的剑往下压了压，血珠顺着喉结滚落：“知道你最蠢在哪么？”他蹲下来，脸上的笑意像淬了毒，“你以为推演能算尽人心，可影主说，人心最善变——尤其是，当有人比你多算三步的时候。”
腐骨雾漫过陈靖的脚踝，他听见自己的皮肤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卦盘在体内最后一次震颤，他摸到怀里的半块玉珏，突然明白三天前的推演为什么没算出这三个人——杨明根本没把所有手下都带来，那三个，是影主额外派来的“鬼面”。
月光突然变得猩红。
陈靖望着杨明身后的血月，终于看清了剑上的纹路——那是十八道鬼面，每一道，都对应着他推演里漏掉的一个破绽。
“杀了他。”杨明站起身，剑上的鬼面纹路泛着幽光，“影主说，要留全尸，带回去喂鬼。”
朱武的朴刀举过头顶时，陈靖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心跳。
他望着阿福染血的短刀，小红攥着半张镇鬼符的手，突然笑了——推演模式虽然今天不能用，但他还有半块玉珏，还有怀里那张三天前偷偷画的，专门针对“鬼面”的
“碰！”
藏灵阁的窗户突然炸开。
陈靖在朴刀落下的瞬间翻身滚开，看见一道黑影破窗而出，手里握着半块玉珏——是李师兄！
两块玉珏相撞的刹那，血月突然剧烈晃动，杨明的剑上爆出刺目白光，鬼面纹路像被火烤的蜡，开始片片剥落。
“陈兄弟！”李师兄的声音带着喘息，“这玉珏能破影主的鬼面阵，快——”
话没说完，冯雷的短刀已经捅进他后背。
李师兄踉跄着栽倒，半块玉珏滚到陈靖脚边。
陈靖捡起玉珏，抬头时正撞上杨明发红的眼睛。
“你以为李岩能救你？”杨明的剑指向陈靖，“他不过是影主养的一条狗，今天，你们全得死！”
腐骨雾已经漫到陈靖胸口。
他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的人影开始模糊。
但他攥紧玉珏，能清楚听见卦盘在体内重新转动的声音——原来玉珏是卦盘的引，刚才李师兄的血，激活了他体内的先天卦盘。
“阿福，护好小红。”陈靖抹了把嘴角的血，碎瓷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杨明，你以为多算三步就能赢？”他露出白牙笑了，“我陈靖，最擅长的，就是——”
“算无遗策。”
血月突然迸裂出刺目红光。
杨明的剑“当啷”落地，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腕——不知何时，陈靖的碎瓷片已经割破了他的血脉。
冯雷想退，却被突然窜出的藤条缠住脖子；朱武的朴刀砍在藤条上，却砍出了满手的雄黄酒；郑勇刚要跑，阿福的短刀已经抵住他后心。
“你...你什么时候...”杨明捂着手腕后退，撞在石桌上。
陈靖站起身，玉珏在掌心发烫。
他望着逐渐消散的腐骨雾，望着阿福和小红爬起来的身影，突然明白——刚才的混乱，都是他用最后一点卦象点，在玉珏激活的瞬间，强行推演的十秒。
“从你捡起碎瓷片的那一刻。”陈靖擦了擦脸上的血，“冯雷，你以为发现那片碎瓷是你的聪明？
不，是我故意让你看见的。
我要你以为自己多算了一步，这样，真正的杀招，才藏得深。“
他走向杨明，碎瓷片抵住对方咽喉：“现在告诉我，影主是谁？”
杨明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黑血。陈靖瞳孔骤缩——他咬了毒囊！
“影主...在...黄泉...”杨明的眼睛逐渐失去焦距，“你...破不了...轮回...”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风里时，藏灵阁的灯火突然全部熄灭。
陈靖猛地转头，看见黑暗中亮起十八双幽绿的眼睛，像十八盏鬼火，在血月的映照下，缓缓逼近。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珏，又看了看昏迷的李师兄，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阿福的抽气声：“陈大哥...那些眼睛...是...是鬼面！”
血月的红光里，十八道黑影掀开斗篷，露出脸上狰狞的鬼面。
为首的那个，手里提着半盏青铜灯，灯油是墨绿色的，正“滋滋”地滴在青石板上，腐蚀出一个个深洞。
陈靖握紧碎瓷片，感觉体内的卦盘从未如此滚烫。
他知道，真正的麻烦，这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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