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瓦在陈靖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他蹲在杨明腐烂的尸体旁,碎瓷片挑开最后一缕脱落的皮肤。
后颈那朵枯萎的曼陀罗印记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和他推演时被青铜灯油灼烧致死的那条轨迹里,影主后颈的印记分毫不差。
“陈大哥,这味道...”小红捏着袖口捂住鼻子,指尖发白,“比村头老屠户的烂肉窖还难闻。”她的刀鞘撞在青石上,发出哆哆嗦嗦的脆响。
陈靖没抬头,他能听见自己体内卦盘转动的嗡鸣——这是先天卦盘在警示,危险远未结束。“阿福,酒囊。”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声音像浸了冰的铁。
阿福小跑着递来朱武的酒囊,酒液泼在尸体上时腾起一阵青烟。
腐肉的焦糊味混着雄黄酒的辛辣,李师兄捂着嘴退了两步,腰间玉佩撞在断柱上:“这...这尸体里有阴毒?”
“不是阴毒。”陈靖用瓷片刮开尸体肋骨,露出里面裹着的黑布,“是尸傀。”黑布上绣着的曼陀罗纹路与后颈印记重叠,他指尖微顿——这和推演中影主用来操控喽啰的傀儡术,手法如出一辙。
阿福的刀“当啷”掉在地上。
小红扑过去捡刀,发辫扫过杨明的枯骨,惊得她踉跄后退,撞在残墙上:“那...那刚才他和冯雷打架,都是装的?”
“装得太真了。”陈靖将黑布收进怀里,起身时青铜灯在腰间轻晃,“所以才危险。”他扫过还在藤条里挣扎的冯雷——这三个被影主收买的外门弟子,此刻都瞪着充血的眼睛,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呜咽。
李师兄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全是冷汗:“陈靖,你早知道?”
“推演过三条可能。”陈靖抽回手,卦盘的转动声在耳边炸开,“第一条,我信了杨明的苦肉计,被他用淬毒的匕首捅穿心脏;第二条,我提前点了冯雷的哑穴,却在追影主时掉进地道陷阱;第三条...”他望着逐渐塌陷的青石板地道口,黑雾里传来铁链拖地的轻响,“第三条,我用雄黄酒泡紫藤,困住这三个尸傀,然后...”
“然后引出真正的大鱼。”李师兄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地道,喉结滚动,“影主没跑远,对吗?”
陈靖没回答。
他弯腰扯下冯雷腰间的玉佩——这是玄霄派外门弟子的信物,此刻正泛着诡异的青芒。“阿福、小红,押这三个去见掌门。”他把玉佩递给阿福,“路上别让他们碰着水,尸傀遇水会爆。”
阿福的手在发抖,接过玉佩时差点松手:“那...那您呢?”
“我去看看地道。”陈靖摸了摸青铜灯,灯壁内侧“黄泉十八,以灯引魂”的刻字硌着掌心,“影主的秘密,轮回空间的线索,都在下面。”
“不行!”李师兄急了,伸手要拦,却被陈靖侧身避开,“你现在毒刚退三成,地道里不知有什么邪祟——”
“所以才要趁他们没反应过来。”陈靖指了指逐渐消散的黑雾,“等影主布置好陷阱,再下去就晚了。”他转身走向地道口,衣摆扫过杨明的枯骨,“记住,见到掌门只说尸傀和曼陀罗印记,别的...等我回来。”
地道口的黑雾突然翻涌,铁链声猛地清晰起来,像是有人在下面拖拽着重物。
陈靖脚步一顿,卦盘在体内转得更快,他能感觉到先天卦盘在发烫——这是有大机缘或大危机的征兆。
“陈大哥!”小红突然喊住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塞过来,“这是我烤的红薯,凉了...但能垫肚子。”布包还带着她体温的余温,陈靖低头时看见她眼眶发红,“你...你一定要回来。”
陈靖捏了捏布包,冲她笑了笑:“等我回来,让你看地道里的宝贝。”
阿福扯了扯小红的衣袖:“走了,再耽搁掌门该等急了。”他扛起冯雷时,冯雷突然暴起,指甲变长三寸直插阿福咽喉。
陈靖甩出青铜灯,灯身砸在冯雷腕骨上,脆响混着冯雷的尖叫:“别分神。”他的声音冷得像冰锥,“尸傀被操控时,痛觉会放大十倍——多打几拳,他们就老实了。”
阿福抹了把额头的汗,把冯雷的手反剪得更紧:“知道了!”
看着三人押着冯雷消失在残垣外,陈靖转身走进地道。
石阶上的青苔滑得惊人,他扶着石壁往下走,青铜灯的火光映出墙面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曼陀罗花,每朵花芯里都嵌着半枚玉珏,和李师兄掌心那枚一模一样。
“咔嗒。”
身后传来石阶塌陷的声音。
陈靖猛地转身,只见入口处的青石板正在闭合,最后一线月光消失前,他看见藏灵阁废墟上站着个黑影,后颈的曼陀罗印记在夜色中发亮。
“影主。”陈靖摸了摸怀里的黑布,卦盘的转动声震得他太阳穴发疼,“来得正好。”
玄霄派掌门殿的烛火彻夜未熄。
林峰的紫檀木椅被他捏得吱呀作响,他盯着堂下跪着的冯雷——这外门弟子此刻浑身发抖,额头抵着青石板,声音带着哭腔:“影主说...说只要我们把藏灵阁的青铜灯偷出来,就给我们洗髓丹!
我们真不知道那是尸傀,杨明他...他上个月就死了,是影主用邪术把他变成这样的!“
阿福站在堂下,手心里全是汗。
他瞥了眼旁边的小红——这丫头正攥着衣角,目光死死盯着冯雷后颈——那里也有朵枯萎的曼陀罗。
“那影主是谁?”林峰拍案,震得茶盏跳起来,“他要青铜灯做什么?”
冯雷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嘴角渗出黑血:“不...不能说...说了会被...”
“被影主灭口?”陈靖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他掀开门帘走进来,发梢还滴着水——显然刚从地道里出来,“他服了尸毒蛊,不说会死,说了也会死。”
林峰抬头,目光落在陈靖腰间的青铜灯上:“你下去了?”
“下去了。”陈靖解下青铜灯放在案上,灯壁内侧的刻字在火光下清晰可见,“地道通向黄泉十八层的引魂台,影主收集各大门派的玉珏,是为了打开黄泉入口。”他指了指冯雷后颈的印记,“这些曼陀罗,是黄泉鬼差的标记。”
“黄泉?”李师兄刚跨进殿门,闻言踉跄两步扶住门框,“那不是轮回空间里的...?”
“是。”陈靖打断他,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影主不是人,是轮回空间的守轮人派来的。
他们要引黄泉鬼差入界,用各大门派的核心资源养尸,再把这些尸傀变成轮回者的试炼道具。“他顿了顿,”杨明尸体里的黑布,是守轮人的传令符——他们已经收集了七大门派的玉珏,玄霄派是第八个。“
殿内一片死寂。
林峰的手指深深掐进椅面,指节发白:“所以藏灵阁的青铜灯,是引魂灯?”
“是。”陈靖点头,“刚才在地道里,我看见影主把玉珏嵌进引魂台的曼陀罗花芯——七朵花已经亮了,第八朵...缺的是玄霄派的。”他摸了摸怀里的黑布,“但现在,这东西在我手里。”
“好!”赵虎长老猛地拍桌,震得茶盏跳起来,“陈小友这手漂亮!
那影主现在在哪儿?
咱们带人去端了他老巢——“
“别急。”陈靖按住他的胳膊,“影主能操控尸傀,能进黄泉,能调轮回空间的鬼差...我们现在打草惊蛇,他会提前启动引魂阵。”他看向林峰,“掌门,我需要玄霄派的玉珏。”
林峰瞳孔微缩:“你怎么知道...”
“推演过。”陈靖笑了笑,“玄霄派的玉珏不在藏灵阁,在您的贴身锦盒里——祖师爷当年用玉珏镇压过地脉,所以影主必须拿到它。”
林峰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个檀木盒。
打开的瞬间,清光流转,盒中玉珏与李师兄掌心那枚严丝合缝。
“你要这玉珏做什么?”李师兄皱眉。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陈靖将两枚玉珏叠在一起,卦盘在体内发出轰鸣,“影主想引黄泉鬼差,我就用玉珏引轮回空间的卦象点——等他启动引魂阵,就是我们反杀的时候。”
“好!”李豹长老一拍大腿,“陈小友这脑子,比我那不成器的徒弟强百倍!
林师兄,我看不如把玄霄派的探幽阁交给陈小友管,以后查这些邪门歪道的事,有他在咱们省心!“
林峰看了陈靖片刻,突然起身抱拳:“陈靖,玄霄派欠你一条命。”他将玉珏盒推过去,“探幽阁的令牌,明日就让人送到你房里。”
深夜,陈靖坐在自己院子里的石凳上。
小红烤的红薯还在怀里,他剥了皮,咬了一口——已经凉透了,带着股焦糊味,却甜得发腻。
卦盘在体内转动,他能感觉到玉珏的力量正在与先天卦盘共鸣,像两条纠缠的蛇,在经脉里游走。
地道里影主的影子又浮现在眼前,后颈的曼陀罗印记像团活物,在他视网膜上跳动。
“守轮人。”他轻声呢喃,“你们以为用尸傀当棋子,用轮回任务当锁链,就能把轮回者变成棋子?”他捏碎红薯,碎屑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可他们忘了...棋子也会推演。”
夜风突然转凉。
陈靖抬头,看见院墙上站着道黑影。
月光照不清面容,只看见后颈那朵枯萎的曼陀罗——和影主的印记一模一样。
黑影冲他笑了笑,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纵身跃入夜色。
陈靖摸了摸腰间的青铜灯,灯油在灯壶里晃出细碎的光。
他站起身,红薯碎屑被风卷起来,飘向地道的方向。
“影主,或者...守轮人?”他对着夜色轻声说,“明天,该我下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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