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陈靖已在玄霄派演武场的青石板上转了三圈。
他袖中先天卦盘微微发烫,昨夜院墙上那道黑影像根细针扎在眉心——后颈曼陀罗与影主如出一辙的印记,还有那声未说出口的“请”,让他后槽牙咬得生疼。
“陈兄弟!”
赵虎的大嗓门从演武场入口炸开。
这位精瘦的长老提着两坛酒,酒坛上还沾着晨露,“李师兄说你天没亮就跑出来晃,我猜你准是要找我们商量那档子事。”他晃了晃酒坛,“先垫垫肚子?”
陈靖接住酒坛,指腹擦过坛身的裂痕——这是赵虎上月和李豹比剑时砸的,当时他还笑说“酒坛碎了,交情不碎”。
此刻坛中酒香混着晨雾钻进鼻腔,他却尝不出半分滋味。
“赵长老,李长老。”陈靖直入主题,“昨晚有人进了我院子。”他掀起后颈衣领,露出皮肤下若隐若现的曼陀罗纹路,“和影主的印记同模子刻的。”
赵虎的酒坛“当啷”砸在石桌上。
他布满老茧的手按上陈靖后颈,指节因用力发白:“这鬼东西...影主不是被咱们困在地底了么?”
“困不住。”陈靖抽回衣领,“影主能调鬼差,能控尸傀,背后的守轮人更不会轻易罢手。”他从袖中摸出半块焦黑的红薯——是昨夜没吃完的那截,“我推演过这两日门派动向,三天前西厢房的杂役被调去了后山,前天藏经阁的《地脉志》被借走却没登记,还有...”他顿了顿,“昨日我问小福子要的门派舆图,他说库房锁被撬过。”
李豹的手指在石桌上敲出闷响。
这位总爱捋胡子的长老此刻连胡须都顾不上,浓眉拧成疙瘩:“我昨日查了门中灵脉,南脉的灵气比半月前少了三成。
原以为是季节缘故,现在看来...“他突然抬头,”你说的新线索,可是和那’幽冥宗‘有关?“
陈靖瞳孔微缩。
他推演过百种可能,却没算到李豹会主动提起这个名字。
“三天前,我在山脚茶棚听见两个行脚商闲聊。”李豹压低声音,“说有帮穿青衫的外乡人总往玄霄山跑,领头的腰间挂着青铜铃铛,摇起来像极了...像极了咱们当年在南疆见过的引魂铃。”他从怀中摸出片碎玉,边缘还沾着暗褐色血渍,“今早清理杂役房时,在床板底下翻到的。”
陈靖接过玉片。
卦盘在体内轰鸣,碎片上残留的怨气像冰锥扎进掌心——这是用活人骨血祭炼的阴玉,和影主用来控尸傀的材料一模一样。
“他们盯上了玄霄派的地脉。”陈靖将玉片按进掌心,痛意让思路更清晰,“影主需要玉珏引黄泉,幽冥宗需要地脉养阴兵,两者合流...”他突然攥紧玉片,“今晚子时,后山老槐树的树洞。”
“你要去幽冥宗的据点?”赵虎猛地站起来,石凳在地上拖出刺耳声响,“那地方我上月带人查过!
树洞里只有堆烂草——“
“他们白天用障眼法。”陈靖打断他,“推演过七十二种可能,只有子时三刻,当值的守夜弟子被调去前院送药时,障眼法会出现半柱香的破绽。”他从怀里摸出三张符纸,“阿福和小红在山脚下接应,赵长老带五名弟子守在东南方,李长老...”他看向李豹,“您守西北,若见火光就放信号箭。”
“你小子...”李豹欲言又止。
他看见陈靖眼下的青黑——这是连续推演三天的痕迹,卦象点透支的反噬正啃噬着他的经脉。
可少年眼里燃着团火,像当年他师父盲眼道尊算生死卦时的模样。
“我有数。”陈靖拍了拍腰间的青铜灯。
灯油在壶中晃荡,映出他眼底的冷光,“这盏灯是师父用三十六年卦象点祭炼的,阴物近不得身。”
月上中天时,陈靖蹲在老槐树枝桠间。
他穿着玄霄派杂役的粗布短打,脸上抹了锅底灰,连呼吸都压成了蚊鸣。
子时三刻的风裹着露水打在脸上,他盯着树洞口——那里原本堆着的烂草正缓缓蠕动,像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撕扯空气。
“咔。”
草堆突然塌陷。
陈靖屏住呼吸,看着黑洞洞的树洞深处渗出幽蓝鬼火。
三个青衫人从洞里钻出来,腰间的青铜铃铛随着动作轻响,每声脆响都让陈靖后颈的曼陀罗印记发烫。
“大人说今日要试新炼的阴兵。”左边的青衫人搓了搓手,“玄霄派的地脉灵泉掺了童子血,那阴兵的指甲盖都能戳穿玄铁。”
“嘘!”中间的青衫人突然抬头。
陈靖心尖一颤——对方的目光正扫过他藏身的枝桠。
可那目光又很快移开,“莫要多嘴。
等引魂阵成,咱们都能进轮回空间...啊呸,那叫什么来着?
守轮人给的好处!“
陈靖摸出怀里的竹筒。
这是他用三天卦象点推演出来的记录方式——竹筒内壁涂了隐墨,只要用灯油一烤就能显影。
他刚要凑近,树下突然传来脚步声。
“三猴儿!”右边的青衫人猛推同伴,“你裤脚沾了草籽?”
陈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自己方才蹲坐的枝桠上,一片带锯齿的野芒草正缓缓飘落。
“有活口!”
青衫人的嘶吼像炸雷。
陈靖翻身跃下树枝,青铜灯在掌心燃起幽黄火焰。
他撞开扑过来的青衫人,朝着东南方狂奔,耳边传来铃铛乱响和阴恻恻的冷笑:“抓住他!
活的!“
老槐树后的灌木丛里,阿福攥着陈靖塞给他的信号弹,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小红缩在他身后,手里的火折子抖得像风中残烛。
他们听见林子里传来重物撞断树枝的声响,还有越来越近的“沙沙”脚步声——那不是人的脚步声,是裹着腐肉的尸傀在移动。
陈靖的青铜灯突然剧烈发烫。
他能感觉到背后有冷风直吹后颈,那是尸傀的指甲即将刺穿脊椎的前兆。
他咬着牙拐进一条干涸的溪沟,摸出怀里最后一张符纸——这是李豹长老给的“破妄符”,能让追踪者短暂迷失方向。
符纸刚脱手,他的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攥住。
陈靖低头,看见一只青灰色的手从泥里钻出来,指甲缝里还沾着玄霄派弟子的衣物碎片。
“影主...”陈靖喘着粗气,灯焰在风中摇晃,“你等的就是这一刻?”
泥地里传来嘶哑的笑声,混着腐尸的恶臭:“守轮人说...你这枚棋子该入棋盘了。”
陈靖的后背贴上冰冷的岩壁。
他能听见四面八方的铃铛声正在逼近,能看见溪沟尽头亮起的幽蓝鬼火——那是幽冥宗的人,带着新炼的阴兵,正朝他围拢过来。
青铜灯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
陈靖借着那光,看见岩壁上刻着半朵曼陀罗花——和他后颈的印记,和院墙上黑影的印记,一模一样。
“来了。”他轻声说。
下一秒,无数道黑影从四面八方的树影里窜出。
陈靖握紧青铜灯,灯油在壶中沸腾成滚烫的溪流——这是他最后的筹码,是师父用命换来的卦象点,是他推演百次后,唯一能活过今晚的机会。
“推演模式,启动。”他闭了闭眼,“模拟接下来一个时辰所有可能。”
卦盘在体内疯狂转动。
陈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喧嚣,听见远处阿福吹响的哨声,听见小红点燃信号弹的“咻”响。
他看见七十二种死亡方式在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岩壁上的曼陀罗花——那里,藏着通往幽冥宗核心密室的密道。
“第三十七种可能。”陈靖睁开眼,眼底映着灯焰,“破局点,在这儿。”
他抬起脚,狠狠踹向岩壁上的曼陀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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