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吃饱了没事干啊。”一声笑言传来,夹杂着几分讥讽和冰冷。来者身穿常服青衫,一双手交绕在胸前,身后站着两排卫兵。
一言如石投鸟,众人散开,都回到自己位置上。
这人原来就是罗念成。没人察觉他的到来,也不知他听了多少。
念成用眼观察着这些童子,眼神如刀剑巡逻整个帐子。一阵沉默后,他嘴角一动,似笑非笑道:“我是本场考官,众位,见礼。”
虽然是说见礼,他那胳膊还是环绕在胸前,他那下巴还是高昂着,他那腰椎动都没动。
第二关,三十人一帐,地上铺设了桌台,桌台上铺下几张纸,放了一支笔,不知道考什么。
念成笑道:“本次测试,名为“书奇”。我出的考题是,默写《九思章》,一炷香内交上来。各位,开始吧。”说罢,自顾自拿起一本什么书,懒洋洋的坐在桌上看。
“请问,没有砚台如何写字?”前方有个童子发问,大家才发现桌上并没有砚台。
念成以指叩头,并没有将眼光从书上挪过来,他淡淡道:“忘了带。自己想办法吧。”
念生左右看去,营帐内并无任何可替代墨水之物。别说墨水,就连毛笔都是未开锋的,笔尖硬如铁锥。这么一看,毛笔并非是写字用的。
忽然,念生见一童子,居然用毛笔刺开手臂,以血为墨,在纸上划拉着。
念生皱了皱眉头,这傻家伙,考个试都要自残。
《九思章》全文五百零三个字,字不多,念生从前在将军府罚跪的时候抄过。就是那日,她用镜子折射阳光,烧了将军的书房。晚上念成罚她抄写的,正是《九思章》。
原来如此。
窗外阳光正盛,红缨枪如镜子一般折射光芒。念生拿过红缨枪,将一把纸揉皱,可红缨枪折射阳光实在有限,纸虽摸着热了,却总是不燃火。
“起火呀…起火。”念生默念着。她着急向着桌上香炉看了一眼,只见念成越过书本,看了一眼念生。他双眉微挑,似有戏谑之意。
正在无计可施之时,天意忽然奔上前去,把香炉中的半支香抢过,放在念生的纸团上。
纸团瞬间起火,念生与天意将竹制毛笔放在火上,笔杆烧成碳条,终于在香燃尽前,歪歪扭扭写完了《十三章》。
念生以火造笔,童子们见念成并不干涉,就都依法效仿,竟都拿了绿牌。
晚间就寝,通过的童子们同在一帐。帐中物资有限,二人一板,一板为一床。念生才收拾了床帐,预备睡觉,却见天意鬼鬼祟祟,收买同伴,执意要换到念生身边来睡。
别人都怕念生,且天意出手也阔绰,自然也就虽天意安排去。
天意一边整理床铺,一边压低声音,有一句没一句的问道:“蓝瑱,以后我叫你阿瑱兄弟可好?你武功这么厉害,是谁教你的?你教教我好不好?”
“阿瑱,你今年几岁啦?”
“阿瑱,要不咱俩结拜了吧!”
念生收拾好后,直仰卧如死人,并不回答天意的话。天意也躺下来,偏着头去观察他的阿瑱兄弟,却发现阿瑱兄弟呼吸之轻,连胸部之起伏都没有。
“阿瑱,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我大你一点,我十三了!以后你叫我大哥,我叫你贤弟!”
念生忽而睁开眼,冷冷说道:“你再说话,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天意知道念生有这个本事。于是捂住了嘴,假装睡了。
只是念生似乎并不睡觉,她摸索了一阵,起身报告说要上厕所,然后走出帐去。天意也急忙报告自己要上厕所,继而偷偷跟着念生而去。
天意追出账外,眼见念生似一个黑兔子跳入草丛,天意追过去之时,草丛里连个毛都没有。
身边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一个十来岁的童子,为何有如此之武艺,他的来头是什么,他深夜外出又是为何?
天意想不通,在账外等了三盏茶的功夫,他的阿瑱兄弟也没有回来。天意失望转回账内,却只见阿瑱已背对着他,睡了。
翌日早晨天还未亮,卫兵便来敲锣叫醒。
念生此生,最恨睡不醒,但锣儿声如锤子敲耳膜,不起也得起。刚坐起来,只见一张脸便凑到跟前,是天意。
天意眨巴着眼睛,道:“你昨天去哪里了?”
“有毛病。”念生只觉天意无事瞎忙。
天意跟在念生屁股后头,像不会飞的乌鸡一样,两只黑圈眼睛张着,这看一眼,那看一眼。
全体童子跟着锣儿声集中,地点并不在昨日营帐内,却是在一片草地上。这草地上插满了地桩铁网,许多桩上还附有锋利无比的铁片。天色尚早,朝阳刚起,那锋利铁片在瑟瑟寒风中更显冷酷。
考官道:“第三试,唤作“过嶂”,三炷香内通过者,得绿牌。”说罢,卫兵已端上一盆香炉,那香却自考官说话时已经点燃。
他不说怎么过,也不管其他的事,卫兵们分作几队,将童子们夹在中间。
看来,这次没有什么玄机,只是通过这些障碍物即刻。
童子们三五一群,窃窃私语,面对那些锋利的障碍,谁能不怕?砍头不过一下子,倒是个痛快。可这密密麻麻的铁片、木刺环绕,这一趟就算过去了,也必定要满身是伤。
“战胜对危险的恐惧,是你们的基本素质!一群废物!”考官见还没有人冲上去,不耐烦地喊了一嗓子。
一声已过,念生冲了出去,天意见状,紧跟在念生身后。
第一段,湿地匍匐。在混浊的泥水中、锋利的铁片下,念生像个泥鳅一样,迅速往前爬。她身形娇小,只要小心头顶与眼前,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反观天意,块头略大,不是刮到了脸庞就是勾了头发,狼狈不堪,惨叫阵阵。
周围其他已出发的童子也唉唉苦叫,而此时,一炷香早已燃尽,卫兵换上了第二柱。
穿过湿地,第二段是独木之桥。
念生一见便轻敌,心想:“独木之桥于我来说,犹如康庄大道!我不用轻功,跑也跑的过去。”一边想着,一边脚底下已然冲上前去。
谁知才上了独木桥,那池子里竟飞出百来条食人飞鱼!念生没见过这等东西,不防之下被鱼儿咬住,那鱼儿的牙齿如狗牙一般深深嵌入肉里,甩也甩不开。
飞鱼越来越多,抽空就入,念生几乎被咬了全身。
童子们见念生如活肉鱼食儿一般,都看愣了。
天意在后大喊道:“阿瑱!阿瑱快跑!”
念生眼前飞鱼如幻影,满身满眼都是飞鱼,丝毫看不清前路。挣扎间,她脱下外衣,使出了一招“老刀摘花”。
这“老刀摘花”具体是什么招数,念生不知道。因为老刀不教她,是她看着老刀自学的。
老刀给和尚们摘花做鲜花饼,他并不一朵一朵的摘取,而是拿着簸箕,如砍刀略过花丛,待他收了簸箕,顶上鲜花竟一朵不落,尽数被囊进簸箕。
此刻,念生就将衣裳为簸箕,先是腾空而起,留出空间,再以衣裳扫过眼前之鱼阵,迅速掠过独木桥。再落地时,衣裳内一包飞鱼,尚且还活蹦乱跳。
其他童子且无那好功夫,许多以衣服包着头,忍受着飞鱼侵咬,待到跑过来,鱼还挂在人肉上,鲜血滴滴答答往下落。
过了独木桥,便见梅花桩。念生才知道什为何这一关叫做“过嶂”。
这梅花桩如螺旋天梯一般,十来个逐层增高,最高的有一丈之多。桩与桩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且桩下围绕铁网一周,铁网内,数十只只獒犬在嗷嗷待食。
为了防止童子掉下被獒犬啃食,考官还贴心的铺上了一张防护网。那防护网一看就是粗布编制,经不住獒犬的咬合。这一关,考的就是勇气。
最后一炷香也已经换上,时间紧迫。
念生身如巧燕,在树梢间游走尚不在话下,过梅花桩也如履平地。只是獒犬一见桩上有人,便扑摇不止。
因此梅花桩越往上走,那桩便越是危险。才到第十桩,念生如此敏捷之人都觉摇摇欲坠。
有些童子虽然乍着胆子上了桩,獒犬死命扑摇桩柱,童子便直掉落下去。虽然有防护网,却也距离獒犬不过几尺,掉落网上,没被獒犬咬,先就吓死了。见此情况,有些童子断然放弃,领了红牌走了。
念生勉强到了第十一桩,脚尖才碰桩,那桩就被獒犬攻击,如抖筛一般扑腾。念生急忙退回,用双臂维持平衡,思索着前进之法。
如同抖筛的,还有伏在五桩上的天意。后面童子催他快上,他也不敢。
念生灵光一闪,这桩摇晃,除了獒犬的攻击,还因其材质是毛竹。毛竹质韧,不似木头稳定。如若毛竹向下受重,就不会摇晃如此。獒犬攻击之力,就会被重力化解。
这样一想,念生喊道:“天意!快到我这里来!”
天意听到念生喊,便知她已有了主意,重振勇气,似猿猴抱树一般,勉强到第九桩,再不能动。
念生道:“还有五桩就可过关,你可愿意与我一起?”
天意道:“你说怎么做!我跟着做便是了!”
念生道:“你就用这招猿猴抱树的招儿,只要确保能到下一桩就行!”
天意点头,双腿环绕桩爬上桩顶,稳定下盘,使劲全力向第十根跳去。一声呐喊,天意死死抱住柱子,大口喘着粗气。念生金鸡独立稳稳站于桩上,二人之力均衡,桩果然稳定多了。念生以衣裳为绳,牵引天意不掉下去。二人合力,迅速过了梅花桩。
原来这桩叫做“筷子筒”,也称“软脚桩”。桩高细如筷子,被围绕其中。桩下原为草料,为的是士兵训练时做个保护。今日不知谁出的这鬼主意,换成了獒犬来吓人。
三炷香已过,数十组竟只有念生与天意通过。考官道:“今日此试,实实考的是上桩的勇气。凡是五桩以上者,不论过没过,都可算做通过。”
天意待要争辩什么,考官却已在簇拥下离去。
天意跳脚道:“早知是五桩就能通过!害我吃了这多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