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爱吃药就不吃,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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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以为,上天待我也不薄了。我这样的痨病在身,没有死在梨花庄那窝棚中,还能有如此福分住进将军府,让我享受几日清闲富贵,也算值了。

来到将军府内一年,我都不曾出过将军府的大门。大多数时间,我都是坐在长春阁楼上看书写字,母亲陪着我,度过这虚无的时光。

最是寂寞难耐时候,顶多是丫头推着我,将将军府东西南北都走遍。我不抱怨自己不能似常人一样自由自在,我只珍惜每一日还在世的时光。

但,一切变故的开始发生在一个寂静的午后。

上次大病一场后,念慈叫她的乳母,管家婆黄妈妈来与我同住,亲自照料我的饮食起居。每日伺候饭毕,黄妈妈亲自在院子里煎了药,看我服下后方离开。

这一日,黄妈妈将药放下后,忽而院子里飞来几只乌鸦,乌鸦在树上呱呱呱的叫唤,惹得黄妈妈直叫晦气,转身看着丫头们去驱赶。

我这平静而乏味的生活,日复一日,几只乌鸦都成了新鲜事。我一边喝药,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

忽然间,一个顽皮的念头闪过——我将药含在嘴里,并没有咽下去。

黄妈妈似乎也并不曾察觉,端着空药碗下楼去了。

阁楼上就剩我一个人,我将药吐到花盆里,吃上一颗雪梨糖,还自嘲道:“药喝多了,竟连糖的甜味都尝不出了。嗨!”

往常吃过药后,我几乎倒头就睡,可今日躺在床上,丝毫不能入眠。晚间,我肺腑如火烧,咬着牙用尽全力压制,半个时辰左右,气平了下来。那时我虽通身是汗,气虚不能坐正,但感觉头脑清醒,宛如常人。

我夜间默默想到:这药一日也不能离开,不喝实实是坚持不住。今日已是这般难过,不知三五天不喝,将我折磨成什么样子。罢了,别自己找不痛快,还是从医嘱,别让母亲担心。

虽如此想,但第二日,我莫名其妙地,又故技重施。

大致情形与第一日相同,但很明显的是,只要那半个时辰的痛苦熬过去,我仿佛就脱离了这瘫痪的躯壳,拥有了短暂的精力。

为了验证这个药的问题,我连续好几天都不曾完全服药,虽然肺腑的火烧感并没有消退,但人却越来越清醒。

我坚信,我每日服用的药是有问题的!

此后,我开始推脱不服药,有时候说太烫了再等等,有时候使唤黄妈妈去做个什么,然后把药吐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演得不好,被黄妈妈发现了。

有一日,母亲吃过饭,言说要去量体裁衣,因而先走了。黄妈妈见我喝了药,并不着急离去,只是忽然问道:“公子,这药苦不苦啊?”

她这一问,我势必要回答,可我的药在嘴中,一说自然露馅。

于是我装作镇定,摇摇头。

黄妈妈道:“可怜你小小年纪,就泡在药罐子里。若非娘胎里受了损,此刻也已经是个意气风发的好男儿了。”

我微微一笑,不敢露出破绽。

黄妈妈看着我,看得我发毛,她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公子,老身是大夫人的陪嫁,在这府里几十年了。老身看着各位公子小姐长大,说个僭越的话,就如同自己生养的一样。不管是哪个公子,哪个小姐,老身都爱惜。”

她似还有很多话要说,但终究好像也不想说。她即要转身离去,却又回来说到:“公子,你会好起来的。”

她一直说,我也不能一直不张嘴。我不得已,将药吞下去,张口回道:“谢谢黄妈妈。”

黄妈妈点点头,终究转身去了。

我赶紧扣着嗓子眼儿想把药吐出来,十分后悔刚才答了话。但若她已看出我的意图,今天不管说什么、说多少,都势必会让我张嘴。

时辰不多,药力就上来了,我头昏脚重,躺倒在床上。此刻母亲正巧回来上阁楼来看我,见我双眼迷离,还笑道:“往常这会子早睡着了,今天却还醒着。”

我一把抓住母亲的手臂,倒把她吓了一条。我急道:“阿娘,阿娘,快给我一盆凉水!”

母亲不明所以,但立即为我将水取来,我尽力往头上一浇,将满头的困意浇走。

母亲见状,急忙为我擦拭,急道:“这是怎么说!这是做什么呀!”

我抓住母亲的衣袖,示意母亲小声点。

我强行让自己清醒,感觉自己在和自己打架。此刻我身子如火如遇上大雨,一时间冷,一时间热;脑子仿佛是一碗浆糊,像是孙猴子戴上了紧箍咒。

我更加坚信,有人在向我下毒。

是谁?他最终的目的,是让我悄然死去吗?

楼下黄妈妈必然是听到了声响,上楼来查看。母亲倒是急忙替我掩护,说我想洗一把脸,却不慎将盆打翻,湿了浑身。

黄妈妈松一口气,叫丫头上来清扫水渍,又将我扶到床上,见我朦胧睡去,方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这之后,黄妈妈看我看的越发紧。每一顿药,她都亲自盯着我喝下去。我有时闹脾气,母亲还以为是我嫌药苦,因而还为我备上一杯甜梅子汤。

要喝甜汤,势必要将嘴中的药咽下去,这让我不能再投机不喝。

我心里的抗拒越发明显,干脆直闹脾气说我不想喝药。

黄妈妈言辞上十分温柔,但话中总是带着令我不满意的意思:“公子,药是将军求了许多名医才寻回来的,你就算闹脾气,也要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呀!”

“公子,喝了吧,喝了好睡觉,睡觉才能长肉。”

我总感觉她每一句,都在逼迫我喝药。

母亲在旁,也是不住的劝我。因她不想再让我陷入那阎王爷前签到的情况中去,她所看到的,只是我喝了这个药之后,病情确实是稳定了许多。

我自恨自己是个废物,什么都做不得主,我将药碗扬翻,道:“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我不想天天喝这些,你们别管我,让我自去了吧!”

母亲责怪我不懂事,这么大了还耍小孩子脾气。那黄妈妈倒是不紧张,她道:“夫人,没事,我再熬一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