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在找对抗黄妈妈和她背后势力的机会,但终究孤掌难鸣。
一日,云柔忽然胃痛不止,虚汗连连,不能起身。她言说,大小姐给众人赏了些蜜瓜,自己一定是吃多了蜜瓜,寒凉伤了胃。我笑道:“那东西那样寒凉,除了你,没人喜欢吃。我找大夫来给你开几服药吃吃吧。”
云柔道:“公子别管我了罢。我小时肠胃就不好,吃不得药。”
我道:“难道病了,不吃药就能好吗?”
云柔道:“我小时候因发热请了大夫来看,吃了一阵子药,虽然发热治好了,这肠胃也治坏了。都说是喝多了药,伤了脾胃。公子不必为我担心,我这病,只管休息两日就好。”
我计上心来。
这一日,我服了药,忽而吐出一口鲜血。黄妈妈见了,先是一惊,然后一叠声的出去找人找大夫。丫头婆子们围绕一堆,来看我的病症。
大夫来看时,我满口鲜血,头悬在脖子上,无力的像个随风乱荡的葫芦。
念慈听闻却也来看我。那大夫看了半日,道:“脉象和往常倒不差什么。这…是不是公子身子弱,吃了什么对冲的东西导致的?”
母亲急忙上前,道:“都是寻常吃的东西,日日都是这些。”
大夫道:“那就奇了怪了。”
我装作迷糊的样子,道:“近些天喝了那药之后,只觉得肚子难受的紧。脾胃上,总是不舒服。吃过了饭,有股气儿一直往上顶。”
大夫道:“公子药不离口,或许是伤了脾胃也是有可能的。适当地,先停一停药看看罢。”
大夫这样说了,我看念慈与黄妈妈的脸色,似乎也是无可奈何。念慈道:“既如此说,先停一停便是了。只是我这兄弟,万一再犯了病可怎么办?”
大夫道:“只要伺候得当,不要吹风,不至引起肺热。先看一段时间,到时候再做取舍吧。”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那些鲜血,是我割破了手臂,故意做样子的。
总之,停了药之后,我每日都在与自身对抗,记录自己身体的情况。
一段时间以后,我总结出几个情况。其一,这个药虽然确实有镇痛缓释的效果,但吃了它,我的病总体上没有好转的迹象,只是维持不发作罢了;其二,它使我上瘾。我若不服用它,身体一会似冰锥扎心,一会儿如火烧身,不一时又冰火共存,实在使我难受。
这种痛苦,一日都难熬。
黄妈妈一天几次来看我,探看我之状况。
我咬着牙,坚持说自己只是脾胃不适,不喝药也可坚持,但满身的汗珠却骗不了人。黄妈妈道:“公子,若实在难受得紧,不如喝点药吧。”
我闭着眼睛,假寐起来,并不回应她的话。
为了查探我这药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必然要见到药或者药方。可惜就算我能奋力起身,这长春阁里头人口混杂,我又如何去黄妈妈屋子中勘探一番?——我需要一个心腹帮手。
要说,母亲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但我若把话挑明了,岂非是挑起母亲和将军之间的嫌隙?还有谁可以用呢?
妹妹,妹妹念生。
这一日,将军府中除夕之日,将军难得回来一次,府中举办了盛大的家宴。府中诸人,都聚在一处庆祝。我推脱身体不舒服,并不出席,妹妹见我不适,扭捏着去堂上磕了个头,也回来陪我。
妹妹伏在我的膝上,问道:“哥哥,你什么时候好起来呀?”
我笑道:“快了。”
念生发着呆,道:“哥哥,我最近武艺学的好,连大哥见了都吃惊。以后就算你不好了,我也能保护你。”
可怜的妹妹以为天下给糖的都是好人,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一个波谲云诡的世界中。
我问道:“他没有让你干别的什么吗?”
念生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在山上学武,什么都没有干。”她那样天真的眼神,似乎不像是在说谎。
我道:“念生,哥哥有事请你办。”
念生懵懂,还以为又是什么好玩的,凑上来问道:“什么事?”
我悄悄道:“黄妈妈的房间里,备着给哥哥的药品。黄妈妈今夜必定在前厅忙碌,不得空儿。念生,你去替我拿一包上来吧。”
念生点头,道:“小事。”
我拉住她,道:“我还要考考你的本事,看你能不能在没有人察觉的情况下,偷偷的取来?”
念生轻轻一笑,道:“也是小事。”
她纵身翻下阁楼去,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少时,念生已将成包的没来得及煮好的药包偷回来。念生道:“这药,都不曾熬。你要他做什么?”
我命念生放风,打开药包,将各色的药品都拿了一点出来,藏在笔筒底下,又命念生悄悄送回去。
将军府中本来藏有医书,念生也去替我偷来,我换了封面藏在寻常书中,不时拿出来翻看。看过好几本医书,比对了药材,却发现这药并没有不妥。甘草润肺,决明子明目,且都是温润之药,并不起冲突。
那我的嗜睡、成瘾之事从何而来?
一段时间不曾服药,我的身体实在支撑不住。那火烧之感逐渐增强,使我痰迷肺腑,不能呼吸。母亲陪伴我,整夜哭泣不止,哭累了,道:“咱们还是吃药吧。”
我虚弱的手轻轻抚摸着母亲的手,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没有命,又何来的真相!
只是我有一个要求:“从前黄妈妈都在下面煎药,端过来,药都凉了,与我脾胃不好。明日起,阿娘您在我的屋子里煎药吧,我闻着药香,也睡得安稳。”
我这要求并不离谱,他们没有拒绝的理由。
于是我亲自看着黄妈妈当着我的面把药放进药罐,当面看着药被沥干端给我,这过程中,没有一丝丝的问题。
喝了药,我那火烧之感终于退了下去,感觉我迎来了这半个多月唯一的一次轻松的呼吸。
母亲见我喝了药,端过一碗甜汤来,道:“喝点甜汤,润润喉咙吧。”我点点头,一饮而尽,这苦涩生活中的甜蜜,也是我每日唯一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