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母亲也许真的是神仙,什么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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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多前,我那为了饱腹还在屠户家里清洗下水的我的母亲,不仅识文断字,如今是亮出了腾云驾雾一般的轻功。我的母亲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

我目瞪口呆,万千思绪不知从何而抓起。

“娘。”我唯有叫了一句。

弦月之光从长春阁的明纸窗里透进来,显得母亲的阴影更加厚重。她转过身来,将覆在面上的轻纱揭起,露出哀伤面容。

“娘?”我进前一步,又轻唤一声。

我不是等着她解释,我只是觉得自己置身于一场幻境,我只想确认现在站在我眼前,有着腾云般轻功的女人,她是我那一身风霜的母亲!

母亲抬眼看着我,道:“是我在前院扔下了烟炮,相信很快念慈就要来查察安危。你快脱了衣服躺着。”

母亲说的是。

门外已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想来前院惊起烟炮,后院必定人心惶惶。按照念慈的习惯,此刻应该已经秉烛而来,四处查看。

我一个翻身立即躺在床上。门外云祥、云柔敲门叫道:“公子!公子可还好?”

不多时,念慈也来了,她见我安睡在床,母亲陪在身侧,只问了几句安危。然后就匆匆去下一个地点,并没有多怀疑。

厅上明烛火亮了一夜,听闻将军连夜在查处是何人炸了烟炮。

母亲的烟炮从哪来的,母亲到底什么身份,我一概不知。我有心想问,而家下人因查处烟炮一事,也都一夜未睡,我总是找不到机会。

闹腾了一夜,终究没有查出是谁炸了烟炮,母亲办事看来很谨慎,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后半夜,伺候将军的大丫头来报,道:“将军说了,今夜不安宁,只是因库房不慎点着了一枚不用的哑炮。夫人和公子不必惊慌,我等也派了人四处去安抚。将军还说,请二夫人安寝了不必来请安。”说罢,点着灯笼去了。

云柔道:“真是吓人,那炮在院子里腾空而起,我这里都看得见火光。”

云祥去外头问了些消息,回来道:“老爷说,是管库房的人办事不得力,打了几板子。夫人,公子,且请安歇吧。”

云柔点点头,道:“老爷从不肯发这么大的脾气,李四是老爷心腹的人,却也挨打。”

我道:“这次点了哑炮,下次点了火药又如何?吃顿板子长长记性也好。”

云柔和云祥下去睡了,母亲开口道:“是我偷的哑炮,还害他们挨打。是我的罪过。”

我垂眸,半晌,道:“你有为那不值当的人自责的,也不肯告诉我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母亲上前来,握着我的手,道:“阿珏,我没有瞒你的。”

我只觉好笑,道道:“你刚刚,从藏书阁的夹道中,带着一百多斤的我,飞到了迎春阁。娘啊,我向来不知道,你有这样的本事。”

母亲辩驳道:“此事我告诉过你,我娘家原是做镖师行当,我兄弟都被充军打仗去了,家道中落才来到将军府。镖师家里,会点武功很正常。”

我又问道:“第二件,藏书阁农书中荭烟一节被撕掉,是不是你做的?”

母亲并不发怵,她倒还微微一笑,道:“是我撕的。闲暇时候,我也常常去藏书阁看书,看到荭烟一节,上面记载着荭烟提纯的方法,这会伤人性命。我院中种了荭烟,不想被有心之人利用,故而撕了去。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好一个天衣无缝的说辞啊,我又道:“我来将军府中,虽整日服药,病根却不见好。然而停止服药,停止吃荭烟,身体就开始恢复。娘,此中缘故,想必你很清楚。”

母亲道:“你这孩子,只是疑心病重。你日常困顿,不过是身子虚,药效反应大。你如今恢复了,也不过是因为吃药多了,药到病除罢了。”

话说至此,虽处处是漏洞,但我却不知怎么反驳,我气笑了,道:“娘,你看似是对我实话实说,实际一句真话都没给我。”

母亲还是坚持着,说自己说的都是真话。

我道:“娘。我想寻找我的真相,而非听您讲这些粉饰之辞。我不知道您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但我和念生似乎已经陷入某种阴谋当中。从今天起,请您不要干涉我的行动。”

母亲倔强,转过头去,既不点头,也不再说话。

我拿出夹在书本中的、那日云柔采来的荭烟,放在母亲面前,道:“今日,我还有一个问题需要您解答。”

“那日黄妈妈出门去时,包袱中包裹着一些荭烟草的种子。我与她争执时候,她不幸落水而亡。这些种子,在雪水泥土里沉默了一个冬天,春来却在黄妈妈溺水处开了花。”

“母亲,请您告诉我,黄妈妈带着荭烟的种子,到底是做什么去了?”

母亲身子一震,她眼神中却充满了不安。到底,她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母亲只是缓缓地、用不可置信却又早已预料到的语气颤巍巍问道:“黄妈妈是你杀的?”

“是我杀的。”我垂下眼睛,我们母子一心,到现在,本不该有欺瞒。

母亲似乎有些站不稳,她双眼一闭,两行清泪滚滚而下。我待要去替母亲拂拭,她却退后一步,指着我,嘴唇微微颤抖道:

“你杀人。你杀了人。”

我幽幽道:“母亲何必如此震惊,黄妈妈溺死池中,难道母亲不是帮凶吗?若非母亲一直对我下荭烟之毒,我又怎能认错了凶手,酿下了祸端。”

母亲握着心脏,踉跄几步坐了下来,痛心疾首的指着我,道:“你!你何时变得如此残忍!”

母亲向来不肯我对疾言厉色,到了今日,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一个杀人凶手,依然没有向我发怒。她好像把所有的怒气、悲哀、失望都藏在自己心中一样。我知道,没有一个母亲,是愿意自己的孩子成为一个杀人犯。

我跪倒在地,道:“儿子所作种种,不过为了自保和保护念生。母亲,你这样与我离心,不知以后还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不肯对我说一句实话!”

这偌大的将军府中,也许到处是眼线。母亲连痛哭的机会都没有,她低低的、压抑着自己的情感,眼泪大颗砸在我的手上,宛如一朵朵盛开的透明的莲花。

良久,母亲擦干眼泪,道:“阿珏,事已至此。。这将军府中威胁你的人已经不在了,阿娘希望你不要再往前探索。你的身体禁不起什么风波,你知道的,我最大的希望,不过就是你和念生安安稳稳度过此生。”

话不投机,我说我的,妈说妈的。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没听懂话中的利害关系,还是她舍不得这将军府中的荣华富贵,总之,我生气了。

母亲见我半晌不言语,深深叹了一口气,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