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内侍面色惨白地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大事不好了!彰义门、平则门门、西直门尽数失守,闯贼已占领西城!”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片死寂。
崇祯皇帝身形晃了晃,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扶住身旁的案几才勉强站稳。
“父皇!”朱慈烺和朱媺娖同时惊呼。
“三门尽失,西城陷落……”
崇祯喃喃低语,眼眶逐渐泛红:“局势竟至……如此……这是要亡国了……”
宋良辰心中一沉,知道大势已去。
李自成的大军攻破彰义门,意味着整个西城防线彻底崩溃,京城门户洞开,再无险可守。
“陛下!”
宋良辰上前一步,沉声道,“事已至此,臣斗胆进言,请陛下即刻启程南下!京城虽不保,但天子犹存,若能暂迁南都,江北一带可作为东山再起之地,待陛下整兵秣马,再图将来。”
崇祯缓缓抬起头,目光在宋良辰脸上停留许久,忽然发出一声凄凉的笑:“南下?朕能往何处去?”
他转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升起的浓烟,声音低沉:“自太祖开国以来,大明从未有过逃亡之君。如今江山危若累卵,朕若弃都城而逃,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朕若南迁,岂不叫史官大书‘懦夫’二字,以污我后世声名?!”
“可是陛下,若因固执一城而失大局,则千秋万代将无‘大明’二字可传,即便陛下声名清白,又有何用?”
宋良辰不卑不亢地回答,挺直了腰杆,看着皇帝的眼睛。
愤怒与不甘在崇祯的瞳孔里翻涌,他握紧了拳头,蓦地转过身,神色复杂而挣扎:“朕怎不知城破之日便是国破之时?只是……朕怎甘心就此离去!”
长久的沉默。
殿内只剩崇祯粗重的喘息声。
许久,终有一声长长的叹息从他的喉咙深处挤出。他的身影看起来愈发佝偻。
“也罢……朕不走……”崇祯低声道,语气中透出一抹决绝,“京城若亡,朕便亡!大明倾塌,朕更不能苟活!但太子……太子必须活下去,朕不能断绝大明的血脉!”
“陛下!”
“不必再说了。”
崇祯大步走到案前,挥袖扫开桌面杂物,提笔写下一纸诏书。张张墨迹间满是力透纸背的决然。
“来人!取朕的御印来。”
内侍匆忙捧来传国玉玺,崇祯接过传国玉玺轻轻一按,将诏书与玉玺一同交到宋良辰手中。
“朕已拟好禅位诏书,自今日起,太子便是大明皇帝,你便是托孤之臣,朕将太子、定王、永王,皇后、公主,都托付给你了。”
这一刻,大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宋良辰身上,那些或惊讶、或质疑、或期待的目光皆涌向他。
宋良辰愣住了:“陛下……”
“宋良辰,朕原本对你一无所知,但太子遇刺一事,朕叫人查过你,自小痴傻,身家清白。虽不知你从何学来的一身本事,可如今朕无人可信,唯你救过太子性命,朕便信你这一回。”
“臣……定不辱命!”
崇祯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若太子果能中兴大明,你便是大明的功臣,朕在九泉之下亦能含笑;若不能……”
话未说完,外面又传来一阵喧哗。
崇祯面色一沉:“怎么回事?”
内侍总管王承恩踉跄着撞开朱漆殿门,额头上的汗珠在烛火下泛着微光。
他扑通跪在青砖地上,双手捧着染血的帛书:“陛、陛下!西安门守将送来急报,李自成派使者进城......说......说愿与陛下议和......”
“吞吞吐吐成何体统!把话说全了!”
王承恩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声音里带着哭腔:“那使者说......只要陛下明日午时前开城禅位,便可保留朱明宗庙,不伤皇室分毫,恩遇如初,城中百姓亦可得全......但若顽抗......”
“顽抗怎样?”
“城破之日......要......要屠尽皇族宗室......将......将陛下......”
王承恩突然发狠似的咬破舌尖,鲜血顺着口角滴落:“老奴该死!这等大逆不道之言污了圣听!”
“说!”
“要将陛下悬尸示众三日......”
老太监说完便以头抢地,咚咚的闷响在死寂的大殿里格外清晰。角落里的小宫女突然捂住嘴,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漏出。
“放肆!”
崇祯勃然大怒:“大胆逆贼,竟敢如此狂妄!朕乃天子,怎能将大明江山拱手让人?!”
他猛地转向宋良辰:“你立刻带着太子他们从东华门离开,朕不送你们了!”
“父皇!”
朱慈烺突然跪下:“儿臣不走!儿臣愿立刻率兵迎敌,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蠢材!”
崇祯一脚踹在太子肩头。
随着崇祯那含怒的一脚,朱慈烺踉踉跄跄被踹倒在地,但他咬牙撑起。
他眼圈通红,却倔强地直视崇祯:“父皇,儿臣可以死,但绝不逃!”
崇祯怒不可遏,声如风雷:“混账!你以为朕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是要与朕同死?但你可明白你身上担着大明的血脉!你若死了,朱明便彻底没了!你活着,大明尚有一线生机!”
“父皇......”
“闭嘴!”
崇祯厉声打断:“朕已决意,你若再敢多言,朕现在就杀了你!”
朱慈烺浑身一颤,他从未见过父皇如此暴怒。崇祯转向宋良辰,眼中闪过一丝恳求:“宋卿,带他们走,快!”
宋良辰深深一拜:“臣遵旨。”
说罢便拉起朱慈烺,朱慈烺还想挣扎,却被宋良辰死死按住。
“陛下保重。”
宋良辰最后看了崇祯一眼。
崇祯微微点头,目送着他们离开大殿。脚步声消失的瞬间,这位天子长叹一声,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半个时辰后,东华门外。
三辆榆木马车缓缓驶出。最前面一辆坐着皇后和两位公主,中间是太子与两位王爷,最后一辆则装着简单的行李。
宋良辰骑在马上,警惕地打量四周。。
“宋卿......”
朱慈烺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父皇他......”
“殿下莫要多想。”
宋良辰打断道:“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京城,方不负陛下的厚望。”
朱媺娖突然掀开车帘,少女鬓边的点翠步摇乱颤:“宋指挥,怎么感觉马车好像一直在转,出城不是有直道吗?”
“公主有所不知。”
宋良辰策马上前,沉声说道:“李闯的哨骑如今恐怕遍布内城外城,那些人最善于伪装潜伏。咱们从宫中出来,说不好已经被盯上,只能先在城里兜兜转转,甩掉那些尾巴,才能安全出城。”
朱媺娖闻言颔首,随即放下车帘,车厢内传来她低声的叹息。
宋良辰向随行的侍卫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提高警惕,小心点为好。
两个打头的侍卫点点头,策马向前。
转过一条街道拐角,前方突然传来声响。
宋良辰的瞳孔骤然收缩,右手已握住得胜钩上得自韩济明府上的镔铁长枪。
他猛地将长枪横在胸前,厉声喝道:“什么人!”
话音一落,街道两侧房屋十余名身着粗布短打的汉子鱼贯而出,手中雁翎刀在暮色中泛着寒光。
为首那人冷笑道:“大顺军办事,识相的把马车上的人留下,我让你们安然离去。若是不知好歹,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了。”
宋良辰心中一沉。
果然如他所料,紫禁城周围必定布满了李自成的眼线,这伙人怕是从他们出宫时就一直尾随,只等着在这僻静处动手。
为首大汉见宋良辰不答,冷哼一声:“我给你们三个数的工夫考虑,若还不识抬举,那就休怪我等刀剑无眼!”
“三……”
“二……”大汉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宋良辰嘴角微扬,露出一丝讥讽:“李自成不是宣扬说进城后秋毫无犯吗,怎么你们这些人匪性不改,这就故态萌发啦?”
“找死!竟敢直呼顺王名讳!”
大汉勃然大怒,抽刀指向宋良辰:“除了马车里的人,其他人给我杀,一个不留!”
十几名壮汉瞬时抽出明晃晃的刀剑,呐喊着向马车冲来。
宋良辰大喝一声:“护住马车!”
他纵马上前,镔铁长枪如蛟龙出海,当先两名壮汉的刀尚未劈下,咽喉已绽开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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