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吧，你对当前形势有什么看法？”
李润廷瞥了眼开头的副标题，并没兴趣继续阅览下去。
他收回犀利目光，继续审视面前的小女婿。
“对当前形势的看法？”
这个问题可有些大哦，包罗万象。
陈剑飞眉宇一皱，手足无措地抚着搁在手边，一个上等青花瓷花瓶。
想了好几分钟，这才开始回答。
“嗯岳父大人！当前形势可以说是十分复杂，瞬息万变呐。”
这个开场白，全是废话。
李润廷眉宇紧锁，但没吱声。
“根据小婿了解，南方革命军将会在三个月至半年间，开始北伐，这些官兵可不是过去那些兵痞，而是受过正规训练，有文化觉悟高的年轻人，背后有强大的苏俄支持。”
“他们高举先总理孙先生的遗志大旗，富有理想信念，胸怀革命大义，不怕流血牺牲，其战斗力不能说以一当十，以一当三、当五还是有的。”
“反观北洋军阀现在的三大派系，中原军吴佩孚和奉系张家父子，还在北方追着冯大将军打呢。”
“自己露出个大屁股在后面，一片空虚。”
“南方革命军若乘虚而入，敢到两湖展开作战，肯定把轻敌的中原军打个措手不及，屁滚尿流。”
“岳父大人可能会说，这不是还有占据东南的孙占芳嘛，小婿要跟岳父说的，恰恰就是这个。”
“我大哥拥护的这个孙大帅，这两年春风得意，踌躇满志，野心勃勃，他自恃兵强马壮，压根就瞧不上南方革命军，说什么‘一帮酸秀才造反，成不了大气候’。”
“他说的应该是五六年前，先总理孙先生搞的那次北伐吧，当时没有自己的军队，动用粤军当主力，弄来弄去还是军阀混战，结果大败，劳民伤财。”
“但今非昔比了，南方军主力是以黄埔学生军组成的第一军团。大哥他们还在用老眼光看人，就先输了一招，古人云：骄兵必败。”
“孙占芳他们必定会陷入拥兵自重，坐山观虎斗之格局。”
“东南联军一定会先让南方革命军与吴佩孚拚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之后，才开始下山摘桃。”
“他们可真是好事想尽，没想过还有一个叫‘各个击破，唇亡齿寒’的道理？”
陈剑飞是侃侃而谈。
在李润廷面前，他俨然就像是个军事战略家。
这番别出心裁的高谈阔论，让一向自命不凡的江浙财阀代表人物，惊愕的下巴差点掉了。
“你…你这些是从哪里听来的？”
李润廷瞪大眼睛问道。
“我…我这是去上海图书馆和证券交易所时，听旁人都在这样议论，认为有点道理。”
陈剑飞灵机一动，拿上海滩说事。
实际，图书馆和证券交易所大门朝哪边开，他都不清楚。
还没去过呢。
这些，都是最近他跟李梦瑶在一起，她分析给他听的。
两人还一起讨论。
他一直认为徐梦瑶思想成熟，能前瞻性思考，有战略眼光。
陈剑飞做梦也没想到。
李梦瑶说给他听时，都是南方政府参谋本部的分析版本，故意放出来试探。
得到他的响应，立马变成了有价值的战略情报。
先是坐山观虎斗，待双方斗得两败俱伤之时，东南军再轻装上阵，一举击溃南方革命军。
再乘机将吴佩孚的地盘，收入囊中。
这就是东南军孙占芳的战略思想。
这些天南方军参谋本部是如获至宝，正在抓紧修订北伐作战方案。
实际上，陈剑飞已经在为南方阵营做贡献了。
而且贡献巨大。
也就是说，北伐军一开始可以放心大胆，先对付吴佩孚的中原军。
然后，再回过头来对付东南联军。
北伐实行各个击破的战略方针。
“若按你的分析，这次北伐是南方军必胜啰，简直谬论！现在江浙一带社会上几乎都认为，东南军孙大帅运筹帷幄必胜。”
李润廷对陈剑飞当前形势分析的说辞，也是琢磨不定。
现在整个证券市场，都在关注即将发生的北伐战争，各种猜测都有。
目前东南联军胜的几率占主导地位。
但依据同样不靠谱。
“岳父大人，证券投资都有一个定律，就是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当大家普遍看好时，结果往往相反，尤其是像我大哥这样的主观言论。”
“所以，我们一定得乘机将手中的公债券，分批悄悄抛售，战争开始时还会涨，估计会在年底前开始下落，到明年想抛都困难啰，到头来会是一张废纸。”
陈剑飞没去理会李润廷言语和疑惑表情，而是坚持把自己的观点，说清楚。
他虽然不太懂战争，但他懂得战争经济。
商学院里讲了不少战争与经济的案例，跟当前的北伐战争有些相似。
李润廷半眯着眸子，倨傲的下颚微扬。
陈剑飞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把他刚喝下去的明前龙井茶汤，差点给喷了出来。
“哐当…”
李润廷将茶杯盖猛地扔在桌面一旁，手掌攥成拳头敲击黑楠木，咚咚作响：
“臭小子，别以为你喝了几年洋墨水就了不得，切忌口出狂言，你要知道债券分析和股市判断，有多大的风险吗？如此轻率，丰众银行要吃大亏的。”
“岳父大人请息怒！小婿是在认真分析的基本上，得出的以上结论，我以陈氏祖上名义起誓，绝无戏言，还请岳父仔细阅读我的报告为妥。”
陈剑飞急了，他站立起来向李润廷陈述。
李润廷听罢却没有继续发怒，而是沉默。
刚才这番装腔作势的发飙，他是故意为之。
目的是在测试自己的女婿，是否在用心工作，分析是否有道理，条理是否清晰。
实际李润廷对战争胜负走向的形势判断，心里也是没底，忐忑不安。
陈剑飞能敢于分析，还头头是道，这个测试结果，令他满意。
“好吧，形势分析与判断到此为止，暂时按你的计划执行下去。”
李润廷总算是肯定了陈剑飞的主张。
他左手捋了下胡须，接着讲述他的另外一件大事。
“你知道吗？孙占芳即将发行第二批‘东南五省公债’，作为即将来临的战争筹款，你对此有何看法。”
喔靠，又是一个棘手问题。
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