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港的晨雾还未散去,王童心已带人摸进了番商榷场。昨夜罗盘指向的那座珊瑚红建筑,此刻在薄雾中泛着血色微光。
是琉球商馆。陈三叔压低声音,粗糙的手指划过墙缝渗出的暗红色胶质,这墙灰里掺了珊瑚粉,防潮的。
孙驼子贴着门缝,忽然浑身一僵:里头有人在说遁地龙!
王童心心头一跳。皇庄老农赵五更曾提过,前朝称一种海外作物为遁地龙,叶纹似星图,根茎可充饥。他摸出怀中那片褐色叶片,轻轻抵在门板上。
门内传来铁器碰撞声,接着是一阵急促的异族语言。突然,一声闷响,像是麻袋坠地。王童心使了个眼色,陈三叔摸出矿工撬棍,咔地一声别开门栓。
门开刹那,一股混着硫磺味的土腥气扑面而来。昏暗的库房里,十几个衣衫褴褛的苦力正将成捆的褐色根茎装进木箱。见有人闯入,监工模样的琉球人厉喝一声,袖中甩出三枚淬毒竹签——
孙驼子早有防备,抄起门边的藤牌一挡,竹签夺夺夺钉入木板。王童心箭步上前,星纹镰刀已架在那人颈间:遁地龙种在哪儿?
三日后,星槎号悄然离港,船底暗舱藏着三筐遁地龙块茎。王童心展开从商馆搜出的海图,指尖沿着墨线滑向东南方一座未标注的孤岛。
这岛不在朝廷海图上。孙驼子对照缴获的罗盘,磁针偏角与海图航线完全吻合,琉球人叫它鬼薯岛。
陈三叔捏碎一块遁地龙的根茎,乳白色浆汁渗出,竟在甲板上蚀出星点状的锈痕:怪不得要混着硫磺运——这玩意儿会烂船!
正说着,瞭望手突然大喊:有船追来!
海平线上,三艘快船张满帆疾驰而来,船首漆着狰狞的赤鲨纹——正是琉球走私帮的标记。王童心急令转舵,星槎号凭借改良的帆索系统侧风疾行,但敌船速度更快,转眼已进入箭程。
砰!一支火箭钉入船舷,火油顺着甲板缝隙流淌。王童心抄起改良的灭火筒——竹筒里装着混了海藻灰的细沙——朝火源喷去。火焰刚熄,第二支箭已射穿主帆。
放拍竿!陈三叔吼着推动绞盘。星槎号侧舷竖起包铁拍杆,轰然砸向最近的敌船。木屑飞溅中,敌船船舱裂开,竟滚出数十个铁笼——每个笼里都关着面黄肌瘦的汉人苦力!
海战持续到日暮。星槎号最终甩脱追兵,但船身已多处受损。王童心带人检查缴获的铁笼,发现锁扣上全刻着相同的星纹——与罗盘、星图铁片如出一辙。
他们不是普通苦力。孙驼子撬开一个笼子,里面的老汉掌心布满老茧,却带着农人特有的沟壑纹路,老哥,你们怎么落到这步田地?
老汉哆嗦着从怀里摸出半片干枯的薯叶:种……种这玩意儿……叶片背面,清晰的星纹与王童心怀中的星图铁片纹路交错,竟拼出一角完整图案。
当夜,老农蜷在船舱角落,用炭笔在木板上画出骇人见闻。原来琉球人在海外孤岛开辟种植园,掳掠汉人种植遁地龙。此物生长极快,但根茎分泌的汁液会蚀穿地脉,凡种植三年之地,井水变苦,稻田绝收。
他们用硫磺粉裹住块茎防腐蚀。老汉抹着泪说,可硫磺混着薯汁渗入土里,第二年种什么都长不活……
王童心猛然想起皇庄稻种异变时,根须间涌动的硫磺味蜜蜡。他急问:岛上可有青铜器物?
有!有!老汉突然激动起来,岛中央立着根铜柱,柱上刻的星图,跟薯叶纹路一模一样!
黎明时分,星槎号偏离航道,朝着海图标注的鬼薯岛驶去。罗盘磁针疯狂摆动,最终斜指东南,与星图铁片拼合出的航线完全一致。
靠近岛屿时,海面突然浮起大片死鱼,鱼鳃泛着诡异的蓝色。陈三叔舀起一瓢水,水底竟沉淀着细碎的硫磺结晶。
这岛在吃海!孙驼子胸前的航海刺青隐隐发烫,前朝《渡海方程》说过,地脉泄则水府枯……
登岸后,众人踩着发脆的土壤深入岛内。本该郁郁葱葱的密林,此刻只剩枯槁树干,树皮上渗出琥珀色的胶质。远处山坡被开垦成梯田,但田垄间不见庄稼,只有大片枯萎的藤蔓。
就是这儿!老汉指着田埂边的青铜柱。王童心拂去柱上青苔,露出密密麻麻的星宿刻痕——最上方赫然是至正五年测五个阴文小字!
陈三叔用矿镐轻敲柱基,地下传来空响。众人合力撬开石板,露出个一丈见方的地窖。窖内堆满青铜农具,每件都刻着与遁地龙叶纹相同的星图。
这不是农具……王童心举起一件形似耒耜的铜器,刃口处有细密的导流槽,是改地脉的密器!
星槎号载着青铜农具和遁地龙种薯返航时,王童心在船舱里摊开所有线索:琉球商馆的账册、苦力老汉的口供、青铜柱上的星图。
前朝至正年间,有人在此岛试验遁地龙。他蘸着茶水在桌面上画线,此物速生,但毁地脉,所以用青铜器镇住……
陈三叔突然拍案:皇庄的硫磺蜜蜡!这遁地龙必是沃焦洲人带进来的!
孙驼子翻着缴获的海图,突然指着一处暗记:这儿!还有第二处种植园!
王童心望向舷窗外汹涌的海浪,罗盘磁针仍在微微颤动。他摸出那片遁地龙薯叶,叶脉在夕阳下泛着金红色的光,宛如一张未破解的星图。
远处,宁波港的灯塔已亮起火光。而更深的东海某处,另一座种植园的铜柱,正随着潮汐缓缓渗出硫磺味的青铜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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