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破碎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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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破碎的星空》

##1

王教授的诊室灯光刺眼得让人流泪。桑宁坐在检查床上,手指紧紧攥着病历本,纸页边缘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秦墨站在窗边,背对着她,肩膀线条绷得笔直,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塑。房间里只有王教授翻动检查报告的声音,沙沙作响,像某种倒计时。

指标控制得不错。王教授终于开口,摘下老花镜揉了揉鼻梁,但冻卵确实需要考虑时机问题。

桑宁的胃部一阵绞痛。过去两周的激素治疗已经让她身体不堪重负——每天早晨对着马桶干呕,夜里被潮热惊醒,腹部胀痛得像塞满了石头。但比起身体上的不适,更折磨她的是秦墨那种小心翼翼的、近乎窒息式的照顾。

现在停药的话...秦墨转过身,声音低沉而克制,对她的病情有多大影响?

王教授看了看桑宁,又看了看秦墨,叹了口气:羟氯喹必须继续服用。但促排卵药物可以暂停一段时间,等身体状况更稳定些。

桑宁悄悄松了口气,却在抬头时对上秦墨复杂的眼神——那里面的担忧和失望像刀子一样扎进她心里。自从那天争吵后,他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层透明的墙,看似和好如初,实则每个动作、每句话都经过精心计算,生怕触碰到某个未愈合的伤口。

我们再考虑一下。秦墨最终说道,伸手接过王教授递来的检查报告,谢谢您的时间。

走出诊室,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桑宁加快脚步,想要逃离这个充满失败气息的空间,却被秦墨一把拉住手腕。

慢点走。他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医生说你需要避免剧烈运动。

桑宁猛地甩开他的手:我不是瓷器!不会因为走快两步就碎掉!

走廊里几个病人和家属转过头来。秦墨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我只是担心你。

我知道!桑宁压低声音,胸口剧烈起伏,你担心我的药,担心我的检查,担心我的饮食起居...但你有没有担心过我的感受?

秦墨的表情凝固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默地接过桑宁的包,示意她走在前面。这种克制的让步比争吵更让人窒息。

##2

甜氧的厨房里,小林担忧地看着桑宁第三次过筛同一碗面粉。从医院回来后,桑宁就把自己关在操作间,机械地重复着最基础的烘焙步骤,眼神空洞得像具提线木偶。

老板娘...小林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休息一下?

桑宁摇摇头,继续用力按压筛网。面粉像雪花一样落在碗里,让她想起上周在秦墨办公室看到的那一幕——他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他们一起拼的星空模型,面无表情地听着医生在电话里解释冻卵失败的原因。那一刻,他侧脸的轮廓在夕阳中显得那么锋利,那么遥远。

啪的一声,筛网手柄被她生生掰断了。桑宁盯着手中断裂的塑料柄,突然感到一阵荒谬的想笑。这不正是她和秦墨现在的写照吗?看似完整,实则一碰就碎。

桑宁。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抬头,看见秦墨站在那里,西装笔挺,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自从诊断结果出来后,他就养成了每天这个时间送药的习惯,雷打不动。

该吃药了。他走进来,将保温杯放在操作台上,温度刚好。

桑宁看着那个印有世界最佳建筑师字样的马克杯——那是她去年送给秦墨的生日礼物,现在被他专门用来给她送药。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胸腔膨胀,几乎要撑破她的肋骨。

放着吧,我待会儿喝。她转身去拿新的筛网,故意避开他的目光。

秦墨没有动:医生说必须按时

我知道医生说什么!桑宁猛地转身,声音陡然提高,我也知道药该怎么吃!我不是三岁小孩,更不是你设计的建筑,不需要你精确到秒的管控!

厨房里瞬间安静得可怕。小林和其他助手识相地退了出去,留下他们两人隔着一碗面粉对峙。秦墨的表情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震惊、困惑、受伤,最后归于一种可怕的平静。

我只是想帮你。他最终说道,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帮我?桑宁的声音开始发抖,你把我当成一个需要修理的项目!从确诊那天起,你就列计划、做表格、定闹钟...连我喝多少水都要记录!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需要的是你的拥抱,而不是Excel表格?

秦墨的眼睛微微睁大,像是从未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他向前一步,伸出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我...不确定什么样的接触不会伤到你。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桑宁所有的理智。她抓起操作台上的星空模型——那是秦墨上周放在这里的小礼物,象征着他们曾经的甜蜜——狠狠摔在地上。亚克力碎片四处飞溅,细小的星星零件滚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看到了吗?她泪流满面地指着地上的碎片,这就是现在的我!已经碎了!你再精密的计算也拼不回去了!

秦墨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一片尖锐的碎片扎进了他的手掌,鲜血顺着掌纹蜿蜒而下,滴在洁白的面粉上,像雪地里的红梅。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呆呆地望着那些碎片,仿佛那真的是桑宁破碎的灵魂。

对不起。他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先回公司了。

桑宁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他浑身湿透地走进甜氧,眼睛亮得像是找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如今那个为她挡风遮雨的男人,却被她亲手推开了。

##3

秦氏建筑的顶层办公室灯火通明。陈默推开门的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秦墨跪在地上,面前摊着一堆亚克力碎片和微型LED灯,正试图用胶水将它们重新拼合起来。他的右手血迹斑斑,却浑然不觉,机械地重复着拼装、涂胶、按压的动作。

秦总!陈默快步上前,您的手...

秦墨抬起头,眼神空洞得可怕:陈默,你知道星星之间的距离是怎么计算的吗?

陈默愣住了。他跟了秦墨十年,见过他各种状态——愤怒的、冷静的、疲惫的——却从未见过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不太清楚。他小心地回答,同时抽出纸巾按住秦墨流血的手掌,需要我叫医生吗?

秦墨摇摇头,继续低头摆弄那些碎片:视差法。从地球轨道两端观测,根据角度差计算。他举起一片残缺的星云图案,桑宁教我的。她说人与人之间也是这样,需要从不同角度去看,才能明白真正的距离。

陈默沉默地拿来医药箱,开始处理秦墨手上的伤口。血迹已经干涸,几处玻璃碴深深嵌在皮肉里,但秦墨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固执地拼接着那个破碎的模型。

她摔碎的不只是这个。秦墨突然说,声音沙哑,还有信任。我太专注于修复她,却忘了问她需要什么。

陈默不知该如何回应。作为旁观者,他清楚看到这对夫妻如何在疾病面前逐渐迷失——一个拼命控制,一个拼命反抗,却都出于同样的恐惧:失去对方。

桑小姐会明白的。他最终说道,小心地包扎好秦墨的手,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秦墨苦笑一声:这正是问题所在。我以为我知道什么对她好,却忘了问她想要什么样的好。他举起拼到一半的模型,灯光透过参差不齐的裂缝,在地板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光影,就像这个星空,强行粘合只会让裂痕更明显。

陈默从未听过秦墨如此直白地表达情感。他犹豫了一下,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这是您要的远程医疗方案。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专家团队愿意提供第二诊疗意见,视频会议安排在明天上午十点。

秦墨接过文件夹,却没有打开:先放一边吧。

可是...

我需要先解决更重要的事。秦墨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从这个高度可以看到大半个城市的灯火,其中某处就是甜氧的位置,学习如何爱一个不想被修复的人。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的光芒照亮了秦墨疲惫的侧脸。陈默悄悄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有些战争必须独自面对,有些星空必须亲手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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