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轮椅上的星空》下
桑宁接过蛋糕，发现女儿的手指上沾满了面粉和果酱，T恤也未能幸免。她刚想伸手擦掉星棠脸上的奶油，小姑娘已经一溜烟跑开了。
看！爸爸做的！星棠骄傲地指向客厅。
那里放着一辆造型奇特的赛车轮椅——普通轮椅被改装成了流线型，两侧加装了翅膀般的护板，椅背上还贴着星棠画的超速警告贴纸。
限速一百码。秦墨一本正经地解释，星棠认为你需要一辆甜氧特快。
桑宁笑出声来，转动轮椅靠近这个奇怪的装置。她注意到扶手处包裹了防滑垫，靠背的角度也经过精心调整——这绝不只是孩子的恶作剧，而是秦墨式的周全考虑，藏在玩笑外表下的体贴。
试试？他蹲下来，手指轻点控制杆，左边是刹车，右边是
爸爸装了涡轮增压！星棠兴奋地插嘴，虽然只是贴纸。
桑宁小心翼翼地操作轮椅转了个圈，流畅得不可思议。秦墨一定重新调整了轴承和轮子，让它比医院的标准轮椅轻便许多。
厨房也改造了。星棠拽着她的袖子，来看！
餐厅与厨房之间的台阶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个几乎察觉不到的缓坡。操作台下方切出了一块空间，正好容轮椅滑入；常用的厨具都移到了下层抽屉；甚至连水龙头都加装了延长臂。
这样你就能继续做甜品了！星棠爬上吧台凳，晃着双腿宣布，爸爸熬了三个通宵呢。
桑宁看向秦墨，后者正假装对冰箱上的购物清单很感兴趣。晨光中，她清楚地看到他眼角的纹路和新生出的白发，还有衬衫领口露出的那一小片肌肤上——那里有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是地震时为了保护她留下的。
谢谢。她轻声说，知道这个词远不足以表达她心中的感动。
秦墨只是点点头，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一个微小却充满温度的接触。
手术后的第七天晚上，桑宁从疼痛中惊醒。窗外暴雨如注，雨点砸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鼓点。她摸索着按下镇痛泵，却发现药量已经用尽。
秦墨...她轻声唤道，不确定在雷声中他是否能听见。
几乎立刻，卧室门被推开，秦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头发乱蓬蓬的，显然刚从床上爬起来。
疼？他单膝跪在轮椅旁，手掌覆上她紧绷的膝盖上方。
桑宁点点头，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呻吟出声。秦墨迅速从床头柜取出备用药物，倒了杯温水服侍她吞下。然后他双手轻轻托起她的伤腿，调整支架的角度，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好点吗？他的拇指在她脚踝处轻轻画圈，促进血液循环。
桑宁摇摇头，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不只是因为疼痛，更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无力感——她讨厌成为被照顾的一方，讨厌看到秦墨眼下的青黑和疲惫，讨厌自己连上厕所都需要帮助。
秦墨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走到窗前，唰地拉开窗帘。暴雨中的城市灯火模糊成一片光晕，天空漆黑如墨，看不见一颗星星。
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他背对着她问。
桑宁眨了眨泪眼：什么约定？
无论在哪儿，星空永远触手可及。
秦墨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激光笔，调整了几下。然后，令桑宁惊讶的是，他小心地将她的病床推到窗前，调整到半坐姿势。
看。他指向天花板。
一道绿色激光刺破黑暗，在天花板上勾勒出北斗七星的轮廓。然后是北极星、天琴座、天鹅座...一个个星座在激光的舞动下逐渐成形，组成了他们最熟悉的那片星空。
这是...桑宁的呼吸微微急促。
地震那晚，成都的星空。秦墨的声音在雷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你躺在废墟下时看到的那些星星。
桑宁的眼泪再次涌出，但这次不是因为疼痛。她看着那些绿色的星线在天花板上闪烁、流动，仿佛回到了那个黑暗中的夜晚——当全世界都崩塌时，是秦墨的声音和想象中的星空给了她希望。
还疼吗？秦墨坐回她身边，手指轻轻梳理她的长发。
桑宁摇摇头，目光无法从星空上移开：你记得那晚所有的星座？
我记得关于你的每一个细节。激光笔在他手中转动，勾勒出一条银河，特别是那些我们一起度过的黑暗时刻。
雨声渐小，桑宁的疼痛也在药物作用下慢慢缓解。秦墨的激光星空从成都变换到巴黎，再到他们蜜月时去的马尔代夫，每一个对他们有特殊意义的地方，都有专属的星空记忆。
我讨厌这样。桑宁突然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讨厌成为你的负担。
秦墨关掉激光笔，房间重新陷入黑暗。然后她感觉到床垫下沉，他躺在了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腿，手臂环住她的肩膀。
桑宁，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做建筑师吗？
她摇摇头。
因为建筑是最诚实的艺术。他的手握住她的，它需要坚实的基础，需要承受风雨，会随着时间老化，但正因如此才真实。他停顿了一下，我们的爱也是这样——不仅有星空下的浪漫，也有轮椅上的相守。这才是它的全部。
桑宁转身埋进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窗外的雨停了，云层间漏出一两颗真实的星星，与天花板上残留的激光痕迹交相辉映。
明天想吃什么？秦墨轻声问，手指在她发间穿梭，星棠说要给你做康复饼干。
蓝莓马芬吧。桑宁昏昏欲睡地回答，你烤的那种。
秦墨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需要我念食谱步骤哄你睡觉吗？
桑宁微笑着闭上眼睛。在坠入梦乡前的最后一刻，她感觉到秦墨的手指轻轻描摹着她耳垂上的轮椅耳钉，仿佛在无声地承诺：无论风雨还是星空，他都会在那里，用他特有的方式，为她重建一个触手可及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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