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的浪头比战马还高。赵德胜死死抓住船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三百艘蒙冲斗舰在浪涛中起伏如巨兽脊背,司马氏的玄色旌旗在桅杆上猎猎作响。这是他第一次参加真正的水战——北人擅马,南人擅舟,渡江以来他们已经连败三阵。
赵队正!校尉的吼声穿过浪涛,带你的人上艨艟!
浪沫扑在脸上,咸腥如血。赵德胜紧了紧腰间草绳——这是小鸳死后他新添的习惯,仿佛那条粗糙的绳索能捆住体内咆哮的野兽。二十名死士跟在他身后跳上轻舟,每人腰间都别着个竹筒,里面装着从匈奴营地学来的火油配方。
看清楚了!赵德胜指向江心敌阵。北府兵的楼船像座移动城堡,两侧伸出数十条拍竿,每次挥舞都能将小船砸成碎片。更可怕的是船舷密布的弩窗,寒光闪烁的箭簇正对准他们这些先锋死士。
死士中有个少年在发抖。赵德胜认得他——攻打寿阳时跟在自己身后的新兵蛋子,因为左脸长了颗和六娘一样的酒窝,他总不自觉多看两眼。此刻少年正拼命往甲板上吐口水,据说这样能防晕船。
怕了?赵德胜踹了少年一脚。
队正,那、那拍竿比城门槌还粗...少年牙齿打颤。
赵德胜瞥了他一眼:比死人还可怕?
艨艟离弦箭般冲向敌阵。浪头打来时,赵德胜尝到了江水里的铁锈味——上游刚有过血战。当第一支火箭从耳边掠过,他恍惚听见小鸳唱《子夜歌》的调子。这幻觉让他咧嘴笑了,露出森森白牙。
放烟!
二十个竹筒同时点燃,刺鼻的浓烟顿时笼罩江面。这是从匈奴人那里学来的阴招——混了硫磺与马粪的烟雾能呛得人涕泪横流。赵德胜在烟雾中眯起眼,北府兵楼船的身影变得模糊,只有拍竿破空的呼啸声越来越近。
左满舵!他吼得喉头腥甜。
艨艟险险避开拍竿,木屑还是溅了满身。赵德胜吐掉嘴里的碎木渣,突然发现烟雾中有道闪光——是北府兵将领的鎏金兜鍪。他抄起船桨狠狠掷去,金属碰撞的脆响后,那顶华美的头盔消失在船舷边。
钩索!
十条带铁爪的绳索飞向楼船。赵德胜攀着湿滑的绳索向上爬,江水在脚下咆哮如饿狼。爬到一半时,上方突然探出个北府兵的脸,对方举着铁锤正要砸向钩索。千钧一发之际,赵德胜腾出一只手抽出柴刀,刀锋精准地扎进对方眼窝。
温热的血滴在脸上时,他想起小鸳耳垂的伤口。这个联想让攀爬的速度又快了几分,当翻上甲板时,他的铁甲已经插了三支弩箭——幸好都是皮外伤。
楼船甲板成了血池。赵德胜刚砍翻两个弩手,后背就挨了重重一击。踉跄转身时,看见个铁塔般的巨汉举着狼牙棒,棒头尖刺还挂着不知谁的肠子。巨汉再次挥棒时,赵德胜故意慢了半拍,狼牙棒擦着他脸颊砸在甲板上,飞溅的木刺扎进脖颈。
就是现在!他趁机滚到巨汉脚下,柴刀狠狠捅进对方膝盖缝。当巨人嚎叫着跪倒时,赵德胜已经爬到他背上,用草绳勒住那粗壮的脖子——这是运尸队处理诈死之人的手法。草绳深深勒进皮肉,巨汉的挣扎渐渐微弱,最后像座肉山般轰然倒地。
队正小心!
少年的惊呼让赵德胜本能地低头。一支长矛擦着头皮飞过,将身后偷袭的敌兵钉在桅杆上。他回头看见酒窝少年举着弩,手指还扣在悬刀上发抖。
过瘾。赵德胜抹了把脸上的血,跟紧我。
他们杀到楼船中央时,战局已经逆转。浓烟中不断有司马氏的士兵攀上来,北府兵的白色战袍渐渐被血染红。赵德胜踹开指挥舱的门,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案几上摊着张江防图——图上标注的暗礁位置,与他们来时触礁的地方分毫不差。
叛徒...赵德胜的柴刀劈裂了案几。身后突然传来破空声,他侧身闪避,一支弩箭还是擦过肋下。铁甲内衬的万字纹被划破,陶大娘缝的护身符飘落在地。
舱门阴影里站着个穿文士袍的男子,手弩的弦还在抖动。那人面容清癯,腰间玉佩刻着琅琊王氏的家徽——与王七郎铁甲里那封信用的是同一块玉料。
陶守白的后人就这点能耐?文士轻蔑地踢了踢地上的万字纹,天师道的驱邪符也救不了——
赵德胜的柴刀已经插进他嘴里。刀锋从后脑穿出时,文士的瞳孔还因震惊而放大。赵德胜凑到那血糊糊的耳边:替我向王七郎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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