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的血腥气三日不散。赵德胜蹲在废弃酒坊的屋梁上,看着北府兵的铁靴踏过脚下积水。自从瓦官寺刺杀失败,全城的搜捕就像梳篦般严密。肩头的伤口还在渗血,把谢兰舟给他包扎的绢帕浸得通红。
第六队。赵德胜无声地数着经过的追兵。这些士兵铠甲鲜明,腰间挂着崭新的铜牌——与当初王七郎尸体上发现的腰牌形制相同。最前面的队正突然停下,从怀中掏出一幅画像比对街边的通缉令。月光照见纸上人脸,赫然是赵德胜戴着铁甲兜鍪的模样。
悬赏千金。队正舔了舔嘴唇,要活的。
屋檐下的阴影里,谢兰舟赤足踩着潮湿的砖缝。少女的银铃用布条缠紧了,但那双染着凤仙花汁的脚趾仍微微发颤。赵德胜知道她右腿有旧伤——昨夜从追兵刀下救他时被划开的血口,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金疮药味。
看旗号。谢兰舟用气音说,指尖轻轻划过他掌心,是庾家的私兵。
这个发现让赵德胜眯起眼。庾光作为朝廷重臣,竟敢私调北府兵追捕刺客?他摸向怀中短剑,剑柄上拂云二字硌着指腹。
嘘——谢兰舟突然捏紧他手腕。
巷口传来车轮碾过青石的声响。一架垂着玄色帘幕的马车缓缓驶来,车前挂着盏青铜灯,灯罩上刻着琅琊王氏的家徽。追兵们立刻单膝跪地,为首的队正甚至不敢抬头。
马车在通缉令前停下。帘内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无名指戴着翡翠扳指——赵德胜认得这扳指,三日前谢道青煮茶时它就泛着同样的幽光。
搜东南隅。帘后传来谢道青冷冽的嗓音,发现银铃踪迹,立即鸣镝。
脚步声渐远后,谢兰舟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赵德胜感到她指尖在自己掌心写字:不、要、信、她。
这个警告来得太迟。马车帘幕突然掀起,谢道青的面容在月光下如同鬼魅:梁上君子,还不下来?她手中赫然握着串银铃——与谢兰舟足踝上一模一样的铃铛。
赵德胜的柴刀已经出鞘。就在他跃下的刹那,马车底板咔嗒裂开,三支弩箭呈品字形射向屋梁——谢兰舟的藏身处!少女凌空翻身,赤足在箭杆上连点三下,竟借着反冲力扑向马车顶部。
叛徒!谢兰舟的袖中飞出银光,直取谢道青咽喉。
翡翠扳指突然爆出火星。谢道青身前仿佛有无形屏障,暗器在离她三寸处纷纷坠地。妇人枯瘦的手指一勾,谢兰舟就像提线木偶般僵在半空,足踝银铃疯狂作响。
陶家的悬铃咒...谢兰舟嘴角溢出血丝,你根本不是谢道青!
赵德胜的短剑已经抵住妇人后心。就在剑尖即将刺入的瞬间,马车底板再次翻动——这次露出的是一张他朝思暮想的脸。陶大娘被铁链锁在狭小的暗格里,银白的发丝沾满血污,唯有那双眼睛还如记忆中般温柔。
五郎...老人嘶哑的呼唤让赵德胜手臂一颤。
这分神的刹那,谢道青的指甲已经划向他眼球。赵德胜仰头避过,却见妇人另一只手掏出了个熟悉的物件——陶大娘常年佩戴的桃木簪,此刻正抵在老人自己咽喉上。
放下剑,否则她死。谢道青的声音突然变成男声。
谢兰舟的尖叫撕破夜空。少女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挣脱无形束缚扑向马车。她的赤足踏过车辕时,足底突然迸出鲜血——那些凤仙花染红的趾甲下,竟藏着细如牛毛的毒针!
谢道青显然没料到这一招。他挥袖挡开大部分毒针,却仍有三根扎进了手腕。翡翠扳指当啷落地,露出下面青黑色的皮肤——那根本不是妇人的手,而是戴着人皮手套的年轻男子。
赵德胜的短剑趁机刺入对方肋下。这一剑他蓄谋已久,剑身刻着的拂云二字全部没入血肉。谢道青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整张面皮开始融化,露出底下坑坑洼洼的真容——竟是司马过!
替身术...谢兰舟踉跄着扶住车厢,天师道的禁术
赵德胜已经劈开铁链。陶大娘落入他怀中的重量轻得惊人,仿佛这些年熬去的不仅是岁月,还有血肉魂魄。老人颤抖的手指抚过他脸上新添的伤疤,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血沫里混着几片碎肉。
五郎快走...陶大娘攥紧他衣领,他们在炼...炼活尸...
司马过的尸体突然抽搐起来。赵德胜背起陶大娘刚要撤离,却见那具尸体的腹部诡异地膨胀,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谢兰舟的赤足猛地踹向车厢:跳车!
爆炸的气浪将三人掀飞数丈。赵德胜用身体护住陶大娘,后背被灼烧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恍惚间看见谢兰舟爬向某个发光物件——司马过腰间掉落的青铜虎符,此刻正散发着诡异的绿光。
北府兵...来了...陶大娘气若游丝地指向巷口。
火把的光亮如潮水涌来。赵德胜咬牙背起老人,却发现谢兰舟仍跪在虎符前念念有词。少女的赤足已经被爆炸碎片割得血肉模糊,却仍坚持用血在青石板上画着某种符文。
兰舟!他第一次喊她名字。
带陶婆走...谢兰舟头也不回,我断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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