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安全屋的基因密码

换源:

  临时安全屋隐藏在一个废弃、半塌的混凝土碉堡深处,入口被坍塌的预制板和茂密的藤蔓巧妙地遮蔽着。外面,板蒙甸的夜风呜咽着,如同无数亡魂在哭诉。碉堡内部空间狭小、压抑,弥漫着浓重的混凝土粉尘、霉菌和一股淡淡的铁锈血腥味。一盏依靠电池的应急灯散发着惨白而微弱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将周围扭曲的钢筋和剥落的墙皮映照得如同鬼影幢幢。

金哲蜷缩在角落一堆霉变的沙袋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允真递过来的压缩饼干和水壶被他机械地接过,却只是紧紧攥在手里,眼神空洞地盯着脚下碎裂的水泥地面,仿佛那里隐藏着吞噬一切的深渊。刚才那场在死亡边缘的狂奔,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也撕开了他竭力压抑的记忆闸门。

允真坐在他对面一个倒扣的弹药箱上,卸下了沉重的头盔和部分护具,露出被汗水浸湿的短发和一张年轻却写满疲惫与警惕的脸。她没有催促,只是默默地从防雷服内袋中取出那个生物样本袋,小心地放进一个便携式快速基因检测仪的插槽中。仪器发出低沉的嗡鸣,幽蓝的扫描光线在样本袋上缓缓移动。她的目光则透过应急灯惨白的光,审视着角落里那个如同惊弓之鸟的男人。

“你叫什么?”允真的声音在寂静的碉堡里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语调平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量。

金哲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惶和戒备,嘴唇嚅动了几下,才挤出两个沙哑的音节:“金……哲。”

“金哲,”允真重复了一遍,目光锐利如刀,“为什么逃?那些人是谁?为什么他们对你……”她斟酌了一下用词,“……那么执着?不惜追进雷区?”

“执着?”金哲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凉的冷笑,那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惧再次翻涌上来,“他们不是执着……他们是来‘回收’的。回收失败的……产品。”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其艰难,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自我厌恶和绝望。

“产品?”允真眉头紧锁。这个词让她感到极度不适。

金哲痛苦地闭上眼睛,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躲避那些如影随形的恐怖记忆。他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断断续续,如同破碎的磁带:“我……我不知道我父母是谁……在‘灯塔营’长大……那里没有孩子,只有……‘材料’。”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放大,“训练……电击、药物……惩罚……把人……把人丢进……埋着……埋着……”他似乎再也说不下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双手死死抱住头,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皮里,身体筛糠般剧烈抖动起来。碉堡外呜咽的风声,仿佛变成了记忆中受训者凄厉的惨叫和爆炸的轰鸣。

允真看着眼前这个濒临崩溃的男人,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灯塔营”?“材料”?这绝非普通的军营!她想起扫描仪上那些异常的生物信号,心中那个模糊而可怕的猜测越来越清晰。她强压下心头的震惊和不适,声音放得更低,带着一种罕见的、试图安抚的意味:“冷静点,金哲。这里暂时安全。告诉我,‘灯塔营’在哪里?谁负责?”

金哲剧烈地喘息着,牙关咯咯作响,好半天才勉强控制住身体的颤抖,声音依旧破碎:“在……在非军事区……靠潮国一侧……很深的地下……很深……像个巨大的……铁棺材……”他眼中流露出刻骨的仇恨和恐惧,“‘博士’……他们叫他‘博士’……M军的‘博士’……他看我们的眼神……像看实验用的……老鼠……”他猛地指向自己的太阳穴,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扭曲的痛苦,“他往我们脑袋里……装东西!为了……为了让我们……找到……找到那些该死的铁疙瘩!”他指的是地雷。

就在这时,允真手边的便携式基因检测仪发出“嘀”的一声轻响,幽蓝的扫描光停止,小小的屏幕上开始滚动出分析数据流。允真立刻将目光投了过去。她首先看到了样本来源标记:【脐带组织(来源未知婴儿)】。屏幕快速滚动着基因序列比对信息,她的指尖在操作面板上快速输入指令,调取了后方数据库中有权限访问的、极其有限的关于潮国失踪人员(主要是叛逃者亲属)的基因档案进行交叉比对。

屏幕上数据流飞速滚动,允真的呼吸在不知不觉中屏住了。突然,一行高亮匹配项猛地跳出,像一道惊雷劈进她的视野:

**【匹配结果:高度关联】**

**【比对样本:脐带组织(来源未知婴儿)】**

**【目标档案:崔英姬(女)-潮国平城-状态:失踪(疑似叛逃)】**

**【亲缘关系概率:99.98%-母子关系】**

允真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崔英姬?这个名字……她猛地抬头看向角落里痛苦喘息的金哲,手指在操作面板上飞速移动,将金哲刚刚在入口处被强制采集用于身份核验的唾液样本数据,与刚刚得出的脐带婴儿数据,以及数据库里那份崔英姬的档案,进行三方亲缘关系快速分析。

屏幕上代表数据运算的进度条飞快填充。时间仿佛被拉长,碉堡里只剩下金哲压抑的喘息、仪器低微的嗡鸣,以及允真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几秒钟后,新的结果弹出,鲜红的字体如同血染:

**【亲缘关系分析:三角比对确认】**

**【样本A(金哲)与样本B(脐带婴儿):共享母系线粒体DNA序列-关系:舅甥(概率99.7%)】**

**【样本B(脐带婴儿)与档案C(崔英姬):母子关系(确认)】**

**【推论:样本A(金哲)与档案C(崔英姬):姐弟关系(高度支持)】**

舅甥?姐弟?!

允真霍然抬头,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她的脸色变得和金哲一样苍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她死死盯住金哲,声音因为巨大的冲击而微微变调:“金哲!那个婴儿……那个脐带连着的婴儿……是你的外甥!崔英姬……是你的姐姐!”

金哲像是被一道高压电流击中,猛地从沙袋上弹了起来,撞得身后的混凝土墙壁簌簌掉灰。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允真,又猛地看向那台闪烁着冰冷结论的检测仪屏幕。

“不……不可能!”他嘶吼着,声音破碎扭曲,身体摇摇欲坠,“英姬……姐姐……她……她早就……”他想说“死了”,那个在“灯塔营”黑暗岁月里唯一给过他一丝温暖、如同母亲般存在的姐姐,在他十岁那年被“博士”带走进行“高级测试”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博士”冷漠地宣布她“测试失败,已处理”。那是他心中最深的伤口,一个从未愈合、日夜流血的空洞。

“她还活着!”允真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指着屏幕上冰冷的基因证据,“而且她刚刚在雷区生下了你的外甥!就在今天!就在我们眼前的那片死亡之地!那根脐带……就是证明!”她的话语像一把把重锤,狠狠砸在金哲混乱的认知上。

“活着……孩子……”金哲喃喃重复着,眼神空洞,仿佛灵魂被瞬间抽离。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和更深的、如同深渊般的恐惧同时攫住了他。姐姐还活着!就在这片死亡之地!她有了孩子!可……那根被用来缠绕诡雷的脐带……她遭遇了什么?她现在在哪里?那个孩子……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那是对亲情的极度渴望被点燃后产生的、不顾一切的勇气。“她在哪儿?!带我去!我要找到她!找到孩子!”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就要冲向碉堡那摇摇欲坠的出口。

“站住!”允真厉声喝道,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一步挡在出口前,目光如冰刃般刺向金哲:“冷静点!你这样冲出去,除了把自己炸上天,或者被追兵打成筛子,没有任何用处!那片雷区是活的!每一步都是鬼门关!而且……”她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洞悉秘密的沉重,“而且,金哲,你还没明白吗?为什么你能在雷区里本能地找到安全落脚点?为什么‘灯塔营’要训练你们去‘找铁疙瘩’?为什么那些追兵叫你‘产品’?”

金哲冲撞的动作猛地僵住,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缚。允真连珠炮般的质问,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刺进他混乱的脑海。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在无数次严苛训练后、能在极端环境下本能感知到金属和火药细微气息的手……“产品”?“回收”?“博士”那冰冷的、如同打量器械的眼神……还有允真此刻洞悉一切的目光……

一个他潜意识里一直抗拒、恐惧去深想的可怕真相,如同沉船般轰然浮出意识的水面。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眼中充满了巨大的、世界崩塌般的恐惧和自我认知的彻底粉碎。

“我……我是……”他嘴唇剧烈地颤抖着,那个词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无法说出口。他痛苦地捂住脸,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呜咽。

允真看着他崩溃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怜悯,但更多的是面对残酷现实的沉重。“基因编辑,”她声音低沉而清晰,一字一句,敲打着金哲最后的心理防线,“冷战时期,M军有一个高度机密的‘优势士兵’计划分支,代号‘探针’。他们秘密收集半岛特定人群的基因,尝试编辑胚胎,制造对金属、化学火药气味极度敏感、能本能规避甚至探测地雷的‘人形兵器’。”她指向金哲,“而你,金哲,就是那个计划的‘活体成果’之一。那个婴儿……你的外甥……他的脐带出现在诡雷上,这绝非偶然!他可能继承了某种……更不稳定的基因特征!他是下一个‘产品’!‘博士’……或者他背后的势力,想要他!而你的姐姐崔英姬,她当年被带走,恐怕就是因为她的基因序列是孕育‘下一代’的‘优质载体’!她不是‘失败’,她是被选中的‘母体’!”

“母体”……“产品”……“下一代”……

这些冰冷的、非人的词汇,像无数把淬毒的匕首,将金哲心中最后一点关于姐姐的美好记忆撕得粉碎,只剩下血淋淋的、被当作工具和容器的残酷真相。他猛地抬起头,眼中不再是单纯的恐惧和绝望,而是燃烧起了熊熊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那是对施加这一切暴行的滔天恨意!他的身体不再颤抖,反而绷紧如即将离弦的箭,一股狂暴的、非人的气息从他身上隐隐散发出来,让狭小空间里的空气都仿佛变得凝滞而危险。

“我要……杀了他!”金哲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低沉嘶哑,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穿透力和玉石俱焚的决绝,“杀了‘博士’!毁了那个鬼地方!救出英姬!救出孩子!”他眼中燃烧的火焰,仿佛要将这冰冷的碉堡点燃。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