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咆哮着,像一头倔强的钢铁野兽,在努拉塔山脉边缘崎岖嶙峋的干涸河床上疯狂颠簸。车窗外,赭红色的巨大山岩如同被巨斧劈砍过,裸露着狰狞的断面,在清晨斜射的阳光下投下浓重而扭曲的阴影。稀疏的耐旱灌木紧贴着滚烫的地面,叶片蒙着厚厚的灰白尘土,无精打采。车轮碾过碎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卷起的烟尘如同一条土黄色的长龙,紧紧尾随。空气干燥灼热,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沙砾。
林晚紧抓着车顶的把手,身体随着剧烈的颠簸不断被抛起、落下。胃里翻江倒海,脸色苍白。坐在驾驶位的扎米尔,却如同与这狂暴的地形融为一体。他布满茧子的双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古铜色的手臂肌肉随着操控的动作起伏贲张,眼神专注如鹰隼,锐利地扫视着前方不断变化的乱石滩。他颈后的衣领在颠簸中被扯得更低,那暗红色的火焰胎记在汗水的浸润下,在强烈的阳光和飞扬的尘土中,显得异常刺眼而鲜活,像一个无声燃烧的烙印,灼烫着林晚的视线。
“快到了!”扎米尔的声音被引擎的轰鸣和风沙撕扯得有些模糊,带着砂砾般的粗粝感。他猛地一打方向盘,吉普车冲上一道陡峭的斜坡,轮胎在松散的石砾上徒劳地空转、刨起大量烟尘,最终怒吼着攀上了坡顶。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下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山坳腹地。赭红色的山体在此处形成环抱之势,如同巨人的手掌。腹地中央,散落着大片坍塌的巨大石块,依稀能辨认出人工垒砌的痕迹——断裂的夯土墙基、半掩在沙土中的巨大方形石础、几根孤零零矗立着的、风化严重的圆形石柱。这里就是那个废弃的古代丝路驿站。时间的洪流和风沙的利齿已将曾经的喧嚣与繁忙彻底抹平,只留下这片死寂的废墟,在烈日的暴晒下无声地诉说着沧桑。
而在废墟靠近山体的一侧,一道深深的裂隙如同大地的伤痕,狰狞地撕裂了赭红色的岩壁。裂隙入口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里面黑黢黢一片,深不见底,向外散发着阴冷潮湿的气息,与外面灼热的世界形成鲜明对比。几块巨大的崩落岩石半掩着入口,像天然的守卫。
“石室…就在里面。”扎米尔熄了火,跳下车。灼热的地面热气瞬间蒸腾上来。他抓起背包和水囊甩在肩上,动作利落,“跟紧我。里面…不太平。”
“不太平?”林晚心头一紧,跟着下车。脚踩在滚烫的碎石上,隔着鞋底都能感受到那灼人的温度。
“沙蛇。塌方。”扎米尔言简意赅,从背包侧袋抽出一支强光手电筒,拧亮。雪白的光柱刺破裂隙入口的黑暗,照亮了入口处堆积的流沙和尖锐的乱石。他没有再多说,率先侧身,挤进了那道狭窄、散发着泥土和岩石冷腥气的缝隙。
林晚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压下心头的悸动,紧随其后。
一进入裂隙,外界灼热的光线和喧嚣的风声瞬间被隔绝。一股阴冷潮湿、混杂着浓重土腥味和某种动物巢穴般微臊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仿佛凝固的冰水,激得林晚裸露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强光手电的光柱在凹凸不平、犬牙交错的岩壁上晃动,投射出无数跳跃、扭曲、如同鬼魅般的巨大黑影。脚下是湿滑的碎石和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细沙,踩上去悄无声息,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通道极其狭窄,有些地方需要弯腰甚至匍匐才能通过。岩壁上不时有冰冷的水珠滴落,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慌的“滴答”声。扎米尔高大的身影在前方沉默地移动,如同一道坚实的屏障,只有他手中稳定的光柱和偶尔提醒脚下障碍的简短低语,是这片死寂黑暗中唯一的指引。
不知在黑暗中行进了多久,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前方带路的扎米尔突然停住了脚步,手电光柱定定地照向前方。
“到了。”
光柱尽头,狭窄的通道骤然开阔,形成一个约莫十平米见方的天然石窟。石窟的地面相对平整,覆盖着厚厚的沙土。石窟的一角,人工开凿的痕迹明显——一个长方形的凹坑,边缘被几块巨大的崩落岩石半掩着,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坑内,散落着一些黑乎乎、形状不规则的物体。
扎米尔率先跨过岩石屏障,跳进凹坑。林晚紧随其后,脚下一软,厚厚的积沙几乎没到脚踝。手电光扫过坑内:几片深褐色的、边缘焦黑碳化的皮革残片(水囊?),一些碎裂的、赭红色的陶器碎片(努拉塔陶!),还有…几根散落的人类白骨,在强光下泛着森冷的微光。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扎米尔却似乎习以为常,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坑壁和角落的沙土。“上次来,沙没这么厚。”他蹲下身,放下背包,抽出那把短柄鹤嘴锄,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坑壁底部一处被沙土半掩的地方。鹤嘴锄刮擦岩石,发出刺耳的声响,在封闭的石室里回荡。
林晚也打开自己的强光手电,仔细照射着坑壁。岩壁表面布满烟熏火燎的深黑色痕迹,仿佛经历过一场可怕的烈焰焚烧。在那些焦黑的痕迹之间,她发现了一些异常——一些深深嵌入岩石的、狭长而锐利的划痕!不像是自然风化,更像是…某种坚硬的金属利器猛力劈砍留下的!
“看这里!”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光束聚焦在几道最深的划痕上。那痕迹边缘锐利,深入石壁寸许,绝非寻常。
扎米尔闻声凑近,伸出粗糙的手指,沿着那深深的凹槽缓缓抚过。他的脸色在冷白光线下显得异常凝重,眼神锐利如刀。“是刀痕。很重,很急。”他沉声道,目光顺着刀痕的方向移动,最终落在坑底那几根散落的白骨旁。
就在这时,鹤嘴锄的尖端似乎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发出“铛”的一声轻响。扎米尔动作一顿,立刻改为徒手,快速而小心地扒开那处的浮沙。
沙土簌簌落下。灯光下,一个深色的、比之前那个铜盒稍大的扁平金属盒角露了出来!同样覆盖着绿锈,但盒盖上那团火焰形的凸起浮雕,在光线下清晰可辨!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又一个!而且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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