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就像完成您前世的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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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塞罗那的夜风,带着地中海特有的咸腥与白日未散的暑气,撞在圣家堂高耸入云的塔楼上,呜咽着散开。空气里弥漫着石灰岩粉尘和陈旧脚手架铁锈的微腥气味。陈默像一只壁虎,紧贴在冰冷粗糙的石壁上,指尖被尖锐的岩石棱角磨得生疼,汗水蛰得眼睛发涩。下方几十米处,是城市模糊的光晕和蝼蚁般的车流。他胸腔里那颗心,跳得又沉又急,几乎要撞碎肋骨——一半是攀爬的恐惧,另一半,是近乎燃烧的狂喜。

百年谜题,高迪最后的秘密,就在眼前。

他脚下踩着的,是圣家堂最高的、尚未完工的“圣母玛利亚塔”。脚手架像巨兽的骨架,缠绕着塔身,伸向无星的黑穹。风更大了,吹得锈蚀的钢管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陈默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的翻腾,手指摸索着塔顶一块明显异样的石雕装饰。那是高迪设计的“生命之树”图案,枝叶繁茂,但在其中一片树叶的根部,雕刻着极其隐秘的螺旋纹路,宛如一段被石化的DNA链。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找到了!传说就在这里!他颤抖着从工具腰包里掏出小巧精密的激光切割笔,调整到最低功率。幽蓝的光束无声地落在螺旋纹路的中心点,小心翼翼地切割着。石粉簌簌落下。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被拉得无限漫长。终于,“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一块鸽子蛋大小的、包裹着特殊树脂的石芯被完整取了出来。

透过半透明的树脂层,一缕灰白、微微卷曲的头发,静静地躺在里面。

高迪的头发!

陈默几乎要大笑出声,又被硬生生憋回喉咙,化作一阵剧烈的呛咳。他迅速将石芯收入特制的铅盒,塞进贴身口袋。冰冷的金属盒紧贴着滚烫的皮肤,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压着的不是一缕枯发,而是通往学术巅峰的钥匙,是足以颠覆建筑史、让他陈默这个名字响彻全球的惊世发现!

他手脚并用地向下攀爬,动作比来时敏捷了十倍,肾上腺素冲刷掉了一切疲惫和恐惧。当他终于悄无声息地滑落回地面,双脚踩在坚实的人行道上时,腿肚子一阵发软。他背靠着冰凉的石墙,大口喘息,夜风吹在汗湿的后背,激起一片战栗。他掏出那个小小的铅盒,紧紧攥在手心,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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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巴塞罗那大学医学院,基因测序中心。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冰冷气味和仪器低沉的嗡鸣。陈默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像一尊被抽离了灵魂的雕像。他双眼死死盯着里面那台闪烁着幽绿光点的精密测序仪,屏幕上的数据流瀑布般倾泻而下。他身边的项目负责人,胡子花白、素来沉稳的罗德里格斯教授,此刻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反复摘下眼镜擦拭,又戴上,呼吸粗重。

时间一分一秒,沉重得如同铅块。

突然,仪器的嗡鸣声变了调,发出一连串急促的提示音。屏幕中央,代表样本A(高迪头发)和样本B(林晚口腔拭子)的复杂螺旋图谱,在高速运算中猛地停滞,然后,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聚焦下,疯狂地重叠、旋转、融合!

最终,一个鲜红的、巨大的英文单词弹了出来,占据了整个屏幕:

**MATCH!**

匹配度:99.999%。

“上帝啊……”罗德里格斯教授发出一声近乎呻吟的叹息,身体晃了晃,扶住了旁边的操作台。他猛地转向陈默,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学术亢奋,“陈!你听到了吗?!匹配!是她的!是林晚!”

陈默没动。他甚至没有眨眼。巨大的落地玻璃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模样: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张着,眼神空洞地锁在那两个刺眼的单词上。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抛向高空,又被重重摔下。耳边是罗德里格斯激动得语无伦次的西班牙语和助手们压抑的惊呼,嗡嗡作响,汇成一片模糊的噪音。

林晚?那个安静得像一缕晨光,手指却能赋予冰冷石膏以惊人生命力的盲女?那个他在模型室里无数次偷偷注视,却连一句完整表白都未曾出口的女孩?她……是安东尼·高迪的转世?

荒谬!这简直是他听过最荒诞不经的童话!

可屏幕上那鲜红的“MATCH”,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视网膜上。冰冷的仪器不会说谎。高迪的百年遗发,和他小心翼翼收集的林晚的DNA,跨越时空,在精确到小数点后数位的碱基序列上,严丝合缝地拥抱在了一起。

世界在他脚下旋转、坍塌,又在轰鸣中重建,指向一个他做梦都未曾设想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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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以巴塞罗那为中心,瞬间席卷了全球。

“奇迹!圣家堂建造者高迪转世现身!”——西班牙《国家报》头版,林晚触摸高迪建筑模型的照片占据了半幅版面,她沉静的侧脸在闪光灯下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盲女竟是建筑之神?科学揭开灵魂轮回之谜!”——BBC专题报道,深入分析DNA检测报告,镜头扫过圣家堂宏伟的外墙和林晚工作的那间狭小模型室。

“陈默:揭开世纪之谜的东方天才!”——《时代周刊》封面,陈默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背景是圣家堂的尖顶,意气风发。内文长篇累牍地描述他如何凭借惊人的洞察力和勇气,潜入危险禁区,获取关键样本,最终“发现”了林晚。

铺天盖地的镁光灯和话筒将林晚那间位于老城区小巷深处的、原本宁静得只有石膏粉尘和刻刀刮擦声的模型室彻底淹没。记者们操着各种语言,问题像密集的子弹射向她:

“林小姐,您能感知到自己是高迪吗?”

“触摸圣家堂模型时,您是否有前世的记忆涌现?”

“对于这份‘神迹’,您作何感想?”

林晚始终沉默。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子,安静地坐在她惯常的位置上,面前是那个几乎占据了半张桌子的、极其精细的圣家堂内部结构模型。她的手指,纤细、白皙,指腹带着长期触摸石膏和刻刀留下的薄茧,正小心翼翼地拂过模型上一扇微缩的彩绘玻璃窗。窗外喧嚣鼎沸,她的世界却只有指尖下冰冷模型传递出的、微妙的凹凸起伏。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狂喜,没有惶恐,只有一种深海般的寂静。这份寂静,在疯狂的喧嚣衬托下,反而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

一个金发记者挤到最前面,几乎把话筒怼到她唇边,语速飞快:“林小姐!陈默先生证实了您的身份!您是否认为这是命运的安排?您会亲自完成圣家堂最后的建造吗?就像完成您前世的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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