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灾难性的碎裂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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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晚的手指,在那扇微缩的玫瑰花窗上,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她的指尖,精确地停留在窗棂上一道极其细微、几乎肉眼难辨的模拟裂痕处。她没有抬头,没有朝向声音的来源,只是极轻、极淡地摇了摇头,仿佛拂去一粒并不存在的尘埃。那动作细微得如同叹息,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记者眼中狂热的火焰。

“她否认了?”人群后面有人窃窃私语。

“不…她只是…不知道?”另一个声音带着困惑。

而在世界的另一端,在宽敞明亮、挂着“陈默教授”名牌的新办公室里,陈默关掉了电脑屏幕上林晚被包围的新闻直播画面。他靠在高背皮椅里,桌上摊着数份顶级建筑事务所和基金会的合作邀请函,每一份都意味着天文数字的资金和前所未有的声望。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他年轻英俊的脸上投下明暗的光影。

成功了。他想要的一切,名望、地位、学术界的巅峰位置,都随着那两份DNA的完美契合,如同最顺滑的丝绸般铺展在他脚下。他本该开怀大笑,纵情享受这登顶的快意。

可心头那块沉重的石头,却越压越沉。林晚那双没有焦距、却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总在他眼前浮现。她指尖停留在模型裂痕处的细微动作,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他胜利的狂喜中心。

他成了“发现神迹”的英雄。而她,被推上神坛,成为那个“神迹”本身。无人问她是否愿意。也无人关心,那个安静的盲女,是否被这滔天的巨浪撕扯得遍体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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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家堂内部的光线,被无数彩色玻璃窗切割、渲染,投射下变幻莫测、如同流动宝石般的光之河流。空气里弥漫着古老石材的气息、游客低沉的嗡鸣,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神圣的肃穆。巨大的管风琴奏响庄严的乐章,在挑高的穹顶下回荡不息。

今天,是“高迪转世”身份正式确认后,圣家堂修复工程全面启动的盛大仪式。政要名流、顶尖建筑师、全球各大媒体,将这座尚未完工的旷世杰作挤得水泄不通。闪光灯亮如白昼,交织成一片光网。

林晚坐在轮椅上,被安置在最靠近中心祭坛的位置。她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米白色长裙,长发简单挽起,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陈默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站在她轮椅侧后方半步的位置,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温和而谦逊的微笑,仿佛一位忠诚的守护骑士。他微微弯下腰,凑近林晚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语,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安抚:“别紧张,晚晚。只是走个过场。很快就好。”

林晚没有任何回应。她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微微蜷缩着,指尖冰凉。她空洞的眼眸“望”向前方那片被彩色光影笼罩的巨大空间,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水银,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那无形的压力并非来自人群的喧嚣或闪光灯的刺目,而是来自这座宏伟建筑本身。她能“听”到一种声音,一种极其细微、却深入骨髓的呻吟,像是骨骼在不堪重负下发出的悲鸣,穿透了管风琴的庄严旋律,直刺她的耳膜。

仪式进入高潮。红衣主教手握镶嵌宝石的权杖,缓步走向圣坛后方那面最为宏伟、描绘着《创世纪》景象的巨型彩绘玻璃窗——那是高迪晚年亲自设计的核心杰作之一,尚未完工。阳光透过它,在地面投射出万花筒般绚丽神圣的光斑。

主教举起权杖,准备进行象征性的祈福,宣布修复工程正式启动。他洪亮的声音在穹顶下响起:“愿主的荣光,指引我们完成这神圣的……”

话音未落。

异变陡生!

“咔嚓——”

一声清脆、冰冷、令人头皮瞬间炸裂的碎裂声,毫无征兆地响起!清晰得如同在每个人耳边炸开!

所有人的笑容僵在脸上。目光齐刷刷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投向声音来源。

只见那面沐浴在圣光之中、象征着神圣起源的巨型彩绘玻璃窗上,一道狰狞的黑色裂痕,如同魔鬼的爪印,毫无征兆地从窗框顶端猛地向下撕裂!它撕裂了描绘上帝分开光暗的图案,撕裂了亚当伸向造物主的手指,一路势如破竹地向下蔓延!

“咔嚓!咔嚓嚓!”

仿佛引发了连锁反应!第一道裂痕旁,第二道、第三道裂痕凭空出现,疯狂地扭曲、分叉、蔓延!细密的碎裂声如同冰雹砸落,密集得让人心脏停跳!无数色彩斑斓的玻璃碎片,在阳光下闪烁着绝望的光芒,如同凝固的泪珠,纷纷扬扬地从几十米的高空坠落!

“天啊!”

“玻璃!碎了!”

“快躲开!”

人群爆发出惊恐万分的尖叫,瞬间乱作一团!神圣的仪式现场,顷刻间化为灾难片场!人们抱头鼠窜,躲避着坠落的碎片。安保人员声嘶力竭地维持秩序,却无济于事。

混乱的中心,只有林晚的轮椅周围,形成了一片诡异的真空地带。她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周遭的尖叫、奔逃、玻璃坠地的刺耳碎裂声都与她无关。她空洞的眼眸“直视”着那面正在迅速崩解的彩窗。只有陈默离得足够近,他清晰地看到,林晚放在扶手上的手,猛地攥紧了,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她微微侧着头,像是在倾听着什么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

那口型,陈默读懂了。

她说的是:“……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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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难性的碎裂事件,将圣家堂推向了风口浪尖。紧急组建的专家团队夜以继日地工作,试图找出原因,制定修复方案。然而,每一次尝试都带来更深的挫败。

“应力分析结果出来了,结构没有问题!”结构工程师将厚厚一沓报告摔在会议桌上,脸上满是疲惫和困惑,“玻璃本身的成分、镶嵌工艺、承重框架……所有物理层面的数据都显示,它不应该在那样的条件下、以那种方式崩裂!毫无道理!”

“我们尝试了三种不同的粘合剂,模拟了当时的温度和光照条件,”材料科学家指着投影仪上失败的数据曲线,声音沙哑,“结果都一样!修复部分与原始玻璃之间……存在一种诡异的排斥!就像…就像油和水,根本无法真正融合!胶水一干,新的裂痕立刻出现!”

“排斥?”陈默坐在会议桌旁,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看向坐在角落的林晚。她依旧穿着那件米白色的裙子,安静得像个影子,空洞的眼神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自从那场灾难性的仪式后,她几乎没再开口说过话。

“是的,陈教授,”材料科学家加重了语气,“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非物理层面的排斥。仿佛……仿佛这块玻璃本身在拒绝任何‘外来’的修补。”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绝望的气氛如同冰冷的浓雾,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圣家堂的象征,高迪的心血,难道真的要毁于一旦?巨大的彩窗上那丑陋的裂痕,每一天都在无情地嘲笑着人类的渺小和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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