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台的金属门在周浅身后关闭，发出真空密封般的闷响。下午三点的阳光透过穹顶玻璃斜切而入，将室内分割成明暗交错的几何图形。张远背对着她站在望远镜旁，白大褂下露出与昨日相同款式的银色腕表。
“你迟到了四分三十七秒。“他没有转身，手指轻抚望远镜的目镜，“林修正在来这里的路上——他以为跟踪你不会被发现。“
周浅的指甲陷入掌心：“你对陈明做了什么？“
“只是加速了必然。“张远终于转过身，面容在逆光中模糊不清，“在原时间线上，他本该在高考前因脑瘤去世。你的干预让他多活了三个月，代价是林修右手小指永久性神经损伤。“
他举起平板电脑，屏幕上是周浅从未见过的医疗记录：林修22岁时的急诊报告，显示其右手小指因“不明原因“出现坏疽。
“这是假的。“周浅声音发紧，“林修档案里没有这项记录。“
“当然没有。“张远轻笑，“因为这条时间线已经被覆盖了。“他滑动屏幕，显示出数十份不同版本的健康档案，“每次你改变一个节点，就会产生新的分支。有些分支里林修活到三十岁，有些里他根本没见过你，还有一条特别有趣的时间线——你们一起跳下了天文台。“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周浅扶住墙壁，眩晕中看到无数画面闪回：不同版本的自己站在不同场景里，做出不同选择。每个决定都像树状图般分叉出新的可能性。
“克罗诺斯是什么？“她强忍恶心问道。
张远的表情第一次出现波动。他按下腕表某个按钮，天文台的气压骤然改变：“我们是被你唤醒的。记忆追溯技术触发了时间免疫机制——就像白细胞攻击入侵的病毒。“
他调出一段全息投影：2025年的实验室监控。画面中的周浅正在调试设备，身后储物柜的玻璃反射出一个模糊人影——穿着白大褂的张远。
“那天你本该失败。“投影中的张远突然转向镜头，嘴角扭曲成非人的弧度，“但我们低估了你的执念。“
周浅的血液凝固了。现实世界的张远从未穿过白大褂，也从未露出过这种表情。
“你们不是人类。“
“我们是时间的抗体。“张远解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嵌入皮肤的金属装置，上面跳动着幽蓝的光点，“专门清除像你这样的时空异常体。“
门外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张远叹了口气：“你的小男友比预计的早到了七分钟。“他按下另一个按钮，天文台的门锁发出液压释放的嘶鸣。
林修踉跄着冲进来，右脸带着新鲜的擦伤，手里紧握着一个黑色装置——周浅认出那是她实验室的量子记忆稳定器，在这个时间线根本不该存在。
“别信他的鬼话！“林修将装置塞给周浅，“我找到了这个，就在——“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张远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一根针管刺入林修颈部。林修的眼睛瞪大，膝盖重重砸在地板上，像被剪断提线的木偶。
“住手！“周浅扑过去，却被无形的力场弹开。她的后背撞上望远镜支架，金属棱镜碎裂一地。
张远抚摸着昏迷的林修的头发，动作温柔得令人作呕：“多完美的载体啊。知道吗？在所有时间线里，只有这条线上的他具备量子共振体质。“他抬头看向周浅，“这就是为什么选中你回到这个节点。“
“选中？“周浅艰难地爬起来，稳定器在她手中发出嗡鸣，“我的实验事故不是意外？“
张远微笑不语。他解开林修的校服领口，露出同样的金属装置——只是他的正在由蓝转红。“七十二小时后，他的意识将被完全上传到克罗诺斯网络。届时所有时间线将完成整合，只保留最优版本。“
“最优版本？“周浅的手指在稳定器上摸索，寻找启动键。
“没有蝴蝶效应的版本。“张远的声音突然变成多重混响，仿佛无数人同时开口，“没有周浅的版本。“
林修锁骨下的装置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无数时间线如光纤般交织，最终汇入一个黑洞般的节点——2025年5月28日，周浅实验室事故的精确时刻。
“你以为自己在救人？“张远的声音恢复正常，“每个被你'拯救'的林修，最终都会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周浅终于摸到稳定器的凹槽。她毫不犹豫地按下指纹识别区，装置发出悦耳的启动音。张远的表情第一次出现惊恐：“不！那会引发——“
整个天文台开始震动。玻璃穹顶出现蛛网状裂纹，墙上的星图自动更新为陌生的星座排列。林修突然睁开眼睛，瞳孔中跃动着与装置相同的蓝光。
“周浅。“他的声音里混着电子杂音，“找到环形监狱。“
这句话像钥匙般打开了某个记忆闸门。周浅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实验室的记忆碎片汹涌而来——事故前最后一刻，现实世界的张远确实闯了进来，手里拿着印有“环形监狱“字样的文件夹。
张远——或者说占据张远身体的某种存在——发出非人的尖啸。他的面部肌肉扭曲蠕动，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游走。“已经太迟了。“他的下颌骨不自然地张开，“临界点已经——“
一道闪电般的蓝光从天而降，贯穿穹顶击中张远。他的身体在强光中分解成无数光粒，腕表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表面裂开露出微型显示屏：倒计时71:59:23。
林修再次昏迷倒地。周浅爬过去将他搂在怀里，发现他锁骨下的装置变成了警告的红色，倒计时与腕表同步。
窗外传来警笛声。周浅抓起腕表和稳定器，拖着林修躲向藏书室。在穿过旋转书架时，一本皮面笔记本从高处掉落，翻开的页面上是孟爷爷的笔迹：
“环形监狱不是地方，是状态。当观察者成为被观察者，看守便成了囚徒。——第七次观测记录“
林修在她臂弯里抽搐，嘴角渗出血丝。周浅擦去他脸上的血，发现自己的袖口沾上了蓝色的荧光液体——从他耳后渗出的，散发着与装置相同的光。
藏书室暗门后传来脚步声。周浅咬咬牙，将稳定器贴在林修心口，按下最高功率按钮。设备发出刺眼的蓝光，林修的身体弓起，喉咙里发出窒息的咯咯声。
“坚持住，“周浅贴着他冰凉的额头低语，“这次换我带你回家。“
稳定器突然显示“记忆锚点已锁定“，然后自动弹出一个全息界面——是周浅从未见过的程序，标题栏显示着“忒修斯协议v7.28“。
在按下确认键前的刹那，周浅看到界面角落闪过一行小字：“警告：本协议将导致观察者与被观察者身份永久性互换。“
门被撞开的瞬间，她的拇指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