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闭合的轻响在耳畔消散时，裴玄枵的鞋底已经触到了某种温热的质地。
不是岩石，不是金属，倒像被星芒包裹的活物——他低头，看见脚下浮岛的表面正泛着银蓝色的光纹，每一道都与他体内流转的星纹同频震颤。
这是......慕卿黎的声音裹着药香飘来，她指尖轻轻划过身侧的星光，那些原本无序的光粒竟顺着她的手凝聚成细小的药草形状，像灵脉，但更......更本源。
裴玄枵抬眼。
他们正站在一座悬浮于星辰之间的巨大浮岛边缘，脚下的星河如液态银浆般流淌，每一粒星子都拖着细长的尾焰，在极远处汇聚成一座由星辰堆叠的宫殿。
宫殿的轮廓在星雾中若隐若现，却让他的天衍之眼本能地刺痛——那不是空间，是法则的具象化。
天道初源的核心之地。他的声音发沉，喉结滚动。
三个月前在玄枵氏古籍里读到的只言片语突然翻涌上来：当星辰不再为修士指引方向，当法则显形为可触之物，那便是天道诞生的子宫。
沈落雁的剑突然出鞘三寸。
剑鸣惊碎了几缕星光，她盯着远处的宫殿，瞳孔缩成细线：八百年前，我在极北冰原的古卷里见过类似的描述。她转头时，发间银饰晃过冷光，当时我以为是疯修士的臆语，现在看来...
现在看来，我们都被蒙在鼓里。裴玄枵打断她，指尖按在眉心。
天衍之眼在识海深处发烫，他催动灵识向外延伸，却像撞进了一团乱麻——灵气的流动没有规律，时间的流速时快时慢，方才还清晰的星辰宫殿，此刻竟在十步外的位置。
这里的法则是活的。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金纹流转，时间、能量、因果......全在自主演变。
慕卿黎的手悄悄覆上他手背。
她掌心的温度穿透星纹，让他紊乱的灵识微微一滞：试试命轮残片？她轻声道，玄枵氏的遗物，或许能与这里共鸣。
裴玄枵的呼吸顿住。
那枚残片是他在玄枵祖祠的暗格里找到的，残缺的轮盘上刻着掌星辰三字，自他觉醒天衍之眼后便总在识海发烫。
此刻他摸出残片的动作甚至带了几分虔诚，指尖刚触到残片表面，浮岛的光纹突然暴涨！
退后！他拽着慕卿黎往旁一扑，沈落雁的剑气已横在两人身前。
银蓝光纹如蛇群般窜向残片，在地面交织成复杂的星图。
观测台！
裴玄枵瞳孔骤缩——那些光纹分明在勾勒一座古老的建筑轮廓。
当最后一道纹路闭合时，一座青铜铸就的观测台拔地而起，台顶的星盘正对着远处的星辰宫殿。
有人来过。他的声音发涩。
观测台的扶手上刻着玄枵氏的族徽，台基缝隙里嵌着半块碎裂的玉牌，与他颈间挂着的慕家祖传玉坠纹路相似。
慕卿黎蹲下身，指尖轻触那半块玉牌。
药香突然浓烈如雾，她的睫毛剧烈颤动：是......我太奶奶的药引标记。她抬头看他，眼底有雾气翻涌，她失踪前说要找天道的根，原来......
原来这里就是答案。沈落雁的剑指向观测台顶。
星盘转动的嗡鸣中，空中浮现出模糊的光影——九根擎天巨柱直插天际，柱前站着个玄色长袍的男人，正与另一个身影激烈争论。
那身影转过半张脸，竟与裴玄枵有七分相似！
这是......裴玄枵的天衍之眼自动开启，试图回溯这段影像的因果。
可当他的灵识触到那道身影时，仿佛被泼了一盆冰水——有什么东西在排斥他，在警告他不许靠近。
有人故意封锁了这段历史。他咬着牙收回灵识，额角渗出冷汗。
慕卿黎立刻掏出手帕替他擦拭，指腹却在碰到他皮肤时猛地一颤：你的体温在降。
是法则排斥。沈落雁的剑尖抵住那道虚影，这影像不是自然留存的，更像......被囚禁的记忆。她转头看裴玄枵，试试你的星纹。
玄枵氏以星辰为姓，这里的法则或许只认你。
裴玄枵深吸一口气。
他解开领口，露出胸膛上若隐若现的星纹——那是觉醒天衍之眼时自动浮现的，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发出幽光。
他抬手按在观测台的星盘上，星纹与盘上刻痕瞬间契合！
嗡——
古老的声音自虚空炸响，震得浮岛都在摇晃：九柱非为守护天地，而是为了对抗虚无......若无法唤醒彼此，天道将不复存在。
话音未落，整座浮岛突然剧烈震颤！
裴玄枵踉跄着拽住慕卿黎的手腕，抬头便见天穹裂开一道漆黑的裂缝，一只比星辰更暗的手掌从中探出，每根指节都刻着扭曲的法则纹路。
你们终于来了......玄枵之后。
低沉的声音像锈了的齿轮在磨，震得三人耳膜生疼。
那手掌缓缓收起，化作一道虚影，目光却锁在裴玄枵脸上：那里藏着天道真正的诞生之谜......但也藏着你们不愿面对的过去。它抬手指向远处的星辰宫殿，虚影开始消散。
裴玄枵顺着它的指向望去。
方才还模糊的宫殿此刻清晰得刺眼，他看见宫殿穹顶刻着九道断裂的柱痕，与青铜门外断裂的图腾如出一辙。
这座宫殿......不是用来供奉天道的。他低声对慕卿黎道，喉结滚动，它是用来囚禁它的。
慕卿黎的手指在他掌心蜷成小团。
她望着那座宫殿，眼底有他从未见过的清明：我好像......记起些什么。她轻声说，很疼，却很重要的事。
沈落雁的剑突然发出清越的长鸣。
她盯着宫殿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近乎疯狂的笑：八百年了，终于到这一步。她转头看向裴玄枵，还等什么？
裴玄枵望着那座星辰宫殿。
天衍之眼依旧沉默，但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星纹正在发烫——那是催促，是召唤，是玄枵氏刻在血脉里的使命。
他握紧慕卿黎的手，另一只手按上沈落雁的剑柄。
走。他说，声音里的冷硬褪成了滚烫的执念，去看看，天道到底在怕什么。
三人走向星辰宫殿的脚步碾碎了满地星光。
他们没注意到，观测台的星盘上，那道与裴玄枵相似的身影，正望着他们的背影露出欣慰的笑。
更远处的星雾里，那道与慕卿黎相似的身影指尖掐着诀，一团漆黑的雾气正顺着裂缝渗入浮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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